沈聽瀾暗道,我當然知道。在巴黎的兩年,程皎皎每一次生病都是他親自照料,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程皎皎生病時有多嬌氣,多黏人。
謝衍橫了沈聽瀾一眼,傲慢非常:“你救了皎皎,這個情我記下了。皎皎可是我們謝家的公主,你可别癡心妄想。”
沈聽瀾忽然從這傲慢的一眼中,看見了程皎皎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21世紀了,法律規定婚嫁自由。”
他嗓音缱绻,眼神多情,吓得謝衍無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不跟他廢話,匆匆走了。
隻丢下一句:“我爸媽改天會登門道謝。”
沈聽瀾笑意漸淡,取而代之的,是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
他咬一口下唇,小小傷口再度破裂,血腥味彌漫舌尖。
疼痛是真實的,傷口是真實的。
這不再是三年間無數次午夜夢回的錯覺。
他的小月亮,終于回來了。
……
卧室裡。色調柔和的大床上被褥淩亂,底下隆起一個鼓包。
謝夫人坐在床頭,掀開一個瓷盞。一陣清甜香氣冒出來,被子動了動。
“寶寶。”謝夫人吹着蓮子湯,輕聲細氣地哄着女兒:“媽媽親手炖的蓮子湯。你在國外很久沒喝到了吧?”
程皎皎掀開被子一角,露出隻琥珀色貓兒眼。
小火慢炖的冰糖蓮子湯汁清澈,香氣勾引饞蟲。她吞咽一下,很堅定地道:“我不會去跟沈聽瀾道謝的。”
那天掉進海裡後,程皎皎不出意外地發燒了,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好。這場病其實沒那麼嚴重,她隻是不想面對父母家人的噓寒問暖,更不想反複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和沈聽瀾一起掉進海中。
她不想和沈聽瀾再有任何交集。
可天不遂人願,程皎皎這個名字将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将與沈聽瀾捆綁出現在社交圈頭條。
媽媽還非要她親自向沈聽瀾道謝。
“你要是不想出門,可以下帖子把他請到家裡來,爸爸媽媽當面向他道謝。你說好不好?”
“不好不好!”程皎皎若是隻貓,此刻渾身的毛都要炸開了。
她本就不想見沈聽瀾,邀他來家裡,和引狼入室有什麼區别?
謝衍恰好進來看妹妹,聽見她和母親的争執,幫腔道:“皎皎向來不愛見生人,何必為難她?欠沈聽瀾的情,我會還的。”
謝夫人乜他:“我問你,你和沈聽瀾是同學,現在又常在生意場上碰面,你對他了解多少?”
謝衍一臉不爽,不情不願地承認說:“他,馬馬虎虎吧。以前一直是年段第一,在校隊跟我打過球,球技也不錯。就是不哼不哈的能把你氣死,打人下手也狠……”
“我問你這些了嗎!”謝夫人恨不得戳開他的榆木腦袋:“我是問你,他私生活方面怎麼樣?有沒有交往的女朋友?”
謝衍嗤了聲:“這些年生意場上從沒見他帶女人出來,跟個和尚似的。就高中時候吧,聽說他有個初戀,這麼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程皎皎長睫顫了顫,暗暗攥緊了被子。
謝夫人忙打斷謝衍:“高中時候的戀愛,哪能記到現在。人家潔身自好,你不學習還編排人家!”
謝衍随手拿起碟子裡的點心,咬一口:“您自己問我,我實話實說您又生氣。”
謝夫人嗔他:“你懂什麼!”
謝衍笑:“我怎麼不懂?您不就是想讓皎皎以身相許,報沈聽瀾的救命之恩嗎?”
程皎皎忍無可忍,抓起個枕頭就砸過去:“你出去!”
謝衍接住枕頭,賠笑:“哥哥錯了。開個玩笑而已,你怎麼臉紅了?”
程皎皎一口氣上不來,血色湧在臉頰,爬起來要去揍他。
謝夫人忙抱住女兒,沖謝衍怒道:“皎皎身體還沒好,你氣她做什麼!我還沒說你呢,昨天在遊輪上也不看着妹妹,是不是那個小明星又來了……”
謝衍舉起雙手:“我錯了我錯了。”
他轉身逃也似地跑了。
程皎皎氣鼓鼓咬住唇,臉頰紅意未消。
謝夫人看在眼中,隻當她在害羞,好聲好氣地哄她。
程皎皎是他們夫妻的掌上明珠,又生得貌美可愛。在晚宴上一亮相,傾倒全城。短短幾天,謝夫人收到的邀請函不知有多少,都打着主意向她推薦自家子侄。
在謝夫人眼中,這些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自家女兒。謝夫人放眼望去,唯有沈聽瀾才貌俱佳,家世過人,勉強算得上個青年才俊。
何況程皎皎天真浪漫,在情愛上根本沒開竅。第一次約會,自然要找最好的。
聽着謝夫人笑吟吟地盤算,程皎皎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縮回被子裡,怕自己要被活活氣死。
她才不是沒開竅。
巴黎的宴會紙醉金迷,風月無邊。十九歲的程皎皎貿貿然闖進去,一腳踏空,被沈聽瀾捕獲。
他像個善于誘人堕落的魔鬼,用一把低磁嗓音編織情網,纏得程皎皎丢魂失魄,與他抵死纏綿,做盡了荒唐事。
那是程皎皎來到巴黎的第二年。
家裡原本希望她去英國女校就讀——那是她媽媽的母校。程皎皎的任性行為第一次惹惱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父母,他們甚至斷絕了對她的經濟援助。
程皎皎并不在乎。巴黎大學自由浪漫的人文氣息讓她感到舒适,同學們也很好相處,她的孤僻與難相處,都被解釋為“東方少女的神秘感”。
各路追求者前赴後繼,其中不乏家世外貌都十分出衆的佼佼者。程皎皎一個眼神也不給,每日隻來往于圖書館和教室之間。
直到她遇見沈聽瀾。
十九歲的程皎皎也曾對初夜有過種種玫瑰色绮麗幻想,卻從未想過自己與沈聽瀾相逢的第一天,就将所有的第一次統統交付。
期間種種香豔瘋狂,盡數超出了想象。
沈聽瀾是那種被命運格外眷顧的人。顯貴的家世,過人的智商,還附贈完美皮囊,身邊永遠不缺人飛蛾撲火般追逐他。
他得到什麼都太容易,追求她時亦不緊不慢,有足夠耐心。
除了第一夜,他一直對程皎皎以禮相待。
程皎皎不喜歡待在吵鬧的地方,他便陪她去看畫展,将巴黎的藝術館一一逛遍,又買來許多真迹送給她。
沈聽瀾帶她去見自己的朋友,程皎皎與那些纨绔子弟合不來,甩手就走。沈聽瀾追出來哄她,與那些朋友統統斷絕聯系。
程皎皎怕沈聽瀾孤單,帶他回自己公寓裡,為他畫肖像。沈聽瀾頗有耐心地坐了一下午,湊過來看畫。程皎皎擋住半成品不要他看,兩人打鬧一會兒,沈聽瀾便趁機将她壓在地毯上……
兩人戀愛時,沈聽瀾正是創業時期,一直忙得不可開交,可但凡有空必定親自來學校接她,低調奢華的勞斯萊斯停在梧桐樹下。後座上堆滿大袋小袋,都是他出差時為她買的禮物。
珠寶,擺設,包包,有時是鮮花,甜點,甚至是從國内帶回的一包糖炒栗子……這些名貴東西程皎皎從小到大不知收過多少,可每一次收到沈聽瀾送的禮物時,仍然雀躍不已。
路過的學姐笑言:“moon,你的神秘男友又給你買了什麼禮物?”
程皎皎那時隻是甜蜜,渾然聽不出學姐笑容外的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