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
沈櫻微微蹙眉,下意識看向盧奕麟。同是世家子弟,若盧奕麟請他們讓出兩間房屋,應當不是問題。
盧奕麟自告奮勇:“我去找他們商議。”
沈惠點頭:“去吧,我們隻要三間,不可過分。”
盧奕麟随着僧人前去交涉。
過了約摸一刻鐘,踏枝忽然驚呼一聲:“姑娘,那是……”
沈櫻擡眸望去。
遠處,有七八人遙遙行來。
被簇擁于中央的男子姿态挺拔,鶴立雞群,身披玄色大氅,手持一把竹骨傘,傘面畫着楊柳拂堤,幾片雪花簌簌落下。
近了,他舉起傘,微微擡頭,露出被遮掩的俊美面容。
是謝渡。
沈櫻微微晃神。
盧奕麟快步進屋,興高采烈道:“阿娘,是謝阿兄,他已經答應騰給我們幾個房間了。”
沈惠連忙起身,迎到廊下:“明玄,雪天路滑,你怎麼過來了?”
謝渡面含歉意,君子之風:“伯母安好。今日原不知伯母與奕麟在此,家人無狀,占了廂房,明玄特來緻歉。”
沈惠忙道:“本是我們厚顔擾了你的清淨,你若再說緻歉之語,當真叫我無地自容。”
謝渡收了傘,交于身後仆從,與她同立于廊下:“便是不提緻歉之事,伯母盤桓于此,于情于理,明玄都該前來拜見。”
沈惠搖搖頭,招呼道:“明玄太客氣了,天寒地冷,快别站着了,進屋喝杯熱茶暖暖吧。”
謝渡颔首:“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他擡步,随着沈惠進屋。
腳步卻倏得一頓,看着屋内端坐圓桌前的女子,有些進退不得的為難。
沈櫻起身,雙手放在腰間,行了個平禮:“謝郎君。”
謝渡微一點頭,躊躇片刻:“沈姑娘安。”
随即,踏進房門,在沈惠對面坐下。
沈惠有些奇怪,看看沈櫻,又看向謝渡:“明玄與阿櫻相識嗎?”
謝渡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自然,“久聞大名。”
沈櫻親手持壺,為謝渡添上一盞熱茶:“謝郎君才是聞名遐迩,櫻不敢班門弄斧。”
謝渡端起茶盞:“姑娘此言,令人受寵若驚。”
沈櫻亦端起手邊茶盞,不軟不硬:“謝郎君才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謝渡莞爾,無奈:“罷了,沈姑娘若再與我客氣,恐怕今日就要這樣過去了。”
沈櫻亦笑了笑。
“此言有理,你們快别客套了。”沈惠極是認同地點頭,又有些疑惑:“這大年節裡,明玄怎麼來了大慈恩寺。”
謝渡臉上浮現一絲笑意:“舍妹年前被診出喜脈,我來求一平安符,護佑母子平安。”
沈惠臉上泛起喜色:“姣珞有喜了?那可真是喜事。”
謝渡眼角眉梢俱帶笑意,放輕了聲音:“是喜事,但求母子平安。”
沈惠雙手合十:“佛陀在上,感念你一片愛妹之心,定會護佑母子安康。”
謝渡道:“借伯母吉言。”
沈惠喝了口茶,将杯盞放在桌面上,像無數長輩一樣看着謝渡:“姣珞要當母親,那明玄你呢?預備何時定下婚姻之事?”
謝渡喝水的手一頓,眼睑微微下垂,聲音飄渺:“屆時定會請伯母喝喜酒。”
沈惠聽出她言外之意,微微挑眉:“明玄是有眉目了?不知哪家姑娘能配你?”
謝渡唇角微微彎起,眼睛漾出笑意:“待我提親下聘那日,伯母自會知曉。”
沈惠看他模樣,笑吟吟道:“好,那我便等你的喜酒。”
盧奕麟愕然,擡高眉頭:“什麼?謝阿兄也要成婚了嗎?”
沈惠拍了他一把,嗔怪道:“明玄已至弱冠,成婚有甚可驚奇的?你做什麼大驚小怪的樣子?”
盧奕麟委屈地癟嘴,小聲嘟囔:“謝阿兄未曾婚配,父親才能容我至今,隻怕以後……”
他看一眼沈櫻,聲音更低了:“父親逼我娶妻,我想娶的人,卻不願嫁給我。”
沈櫻雙手握着茶盞,垂首遲遲不語,眼底清明帶着思索。
其他人都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謝渡瞥沈櫻一眼,飲下盞中茶水,起身道:“伯母,我先告退,不擾您休息了。”
沈惠尴尬一笑。
謝渡的目光落于沈櫻身上,斯文有禮又帶着歉意:“沈姑娘,謝某可有幸,為先夫人上一炷香。”
沈櫻愣了一下,不意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這對已故人是極大的尊重,沈櫻從桌前站起身,垂首福身:“是家母的榮幸。”
她從桌後繞出,行至謝渡身前,“謝郎君這邊請。”
門外大雪依舊紛揚。
侍女遞上傘,沈櫻伸手去接。
謝渡已接過随從手中傘,輕聲道:“我為姑娘撐傘。”
沈櫻回頭看他。
謝渡眉眼溫潤:“雪天風急,姑娘請吧。”
沈櫻抿了抿唇,擡腳踏入風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