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間解下一大串鑰匙，嘩啦啦響動着，帶他們去即将入住的雜物間看看。

雜物間很小，但有一扇半大窗戶，足夠通風和叫陽光照進來。謝見洵坐在椅子上，壹和少年老闆忙裡忙外，算是騰空一些雜物，搬進來張不大的小床。

機械人偶動作利索，三兩下鋪好床，領着謝見洵到床邊坐下。

少年老闆抱着肩，拉長了腔調：“這裡是床。左手邊是櫃子，别磕着碰着壞了我的東西。說好的，眼睛好了就給我幹活，不還清債就不準走。”

謝見洵真誠地道謝：“我一定會小心的，謝謝你的收留。”

亞曆克斯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拐了個調調：“隻是應了巴塞羅的人情罷了。等會兒給你叫醫生，看看眼睛怎麼回事，錢也從工資裡扣。”

“至于你，手腳健全的，來後廚幫忙。”

亞曆克斯習慣性地吩咐道，對上了壹的眼睛，忽然頓住。

那雙淺藍色的眼珠平靜地望着他，無機質般的質感令人毛骨悚然——但很快就消退了，年輕男人友好地沖他微笑，眼神澄澈。

少年老闆猛然一哆嗦，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他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忌憚地看了壹一眼，重點掃了眼他身上眼熟又看不出款式的漆黑制服。

“……大概就這樣。”

說罷，他關上雜物間的門。

房間裡安靜下來，門闆對面，隐隐透出後廚猛砸菜闆的劇烈響動，還有股煎烤蔬菜的香氣傳來。

謝見洵在黑暗中瞪大雙眼，被誘惑到了，不禁抽抽鼻子。

他乖乖地坐在床邊，手放在腿上，腰背挺直，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

壹沒有坐下，聲音溫和：“眼睛怎麼樣？”

謝見洵摘了黑布，發現毫無區别後，實話實說：“有點刺痛，還看不見。”

機械人偶安慰他：“等醫生來了就會好起來。”

旅店的晚餐時間按時到來。

整個商隊的人都擠在一樓大廳裡，鬧哄哄的，熱鬧非凡，互相比劃着什麼。

偶有其他客人下樓吃晚餐，在外圍找了桌子坐下，笑着看過來。

燈光明亮，商隊團長巴塞羅站在一樓大廳的最中央，一隻手攥成拳頭抵住下唇，一隻腳踩在凳子上。

他大聲嚷嚷：“咳咳，慶祝我們商隊第十三次運送貨物成功！大家今天每個人起碼都得喝一杯再走！女人喝不要錢，小孩喝不要命哈。”

一下人們都哄笑起來，大廳裡就連空氣都變得熱烈而粘稠。

等服務生将龐大的烤全羊從後廚擡出來，氣氛更是達到了一個高峰。

櫃台後面，惱怒的少年老闆大叫：“巴塞羅！狗東西把腳從我的凳子上面拿下來！”

團長彈簧一樣收回腳，賠笑着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凳面。

人們又一次大笑。

雜物間的門打開，謝見洵循着香味慢慢往外走，壹在他身後把門關上。

被香味勾引，他露出向往的神色：“這是什麼？好香！”

機械人偶看了眼大廳中央：“是烤全羊。”

烤全羊！

謝見洵哪裡吃過這種美妙的食物！

那些油滋滋的，胡亂往上面灑滿辣椒和孜然粉的烤肉，明火烘烤，緩慢地滲出油花，在烤架上噼裡啪啦地響。

他被牽着，在旁邊的桌椅坐下。

團長一轉眼便看見了他，人群開路，年輕團長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手臂搭在謝見洵肩膀上，差點沒把謝見洵吓一跳。

“我的朋友，你們倆怎麼孤苦伶仃待在這麼角落的位置？”團長溫和地說，“不要拘束，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來唱首歌！”

“吃點烤羊腿吧，瞧這手腕細的。”

謝見洵面上蒙着黑布，看上去像是掉進狼群的雪白羊羔，被人左一句勸吃、右一邊擠搡，看不見具體情形，茫然又手足無措。

“我這……不，不不會唱歌……”

他難得拘謹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揚着臉，露出尖尖的小牙，像是從眼睛看不見的陰霾裡走出，明媚起來，“你們來，你們來！”

正在這時，一道不和諧的音符插了進來，空氣猶如被冰凍。

“很多商隊都因為被蟲子襲擊死了人，元氣大傷。你們倒好，僥幸沒少人，還在這大肆慶祝。”

角落裡不知道是誰，手裡攥着酒杯，嗤笑道。

“等着吧，等下次你們遇到蟲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像現在一樣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