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殷明停住了腳步,看向身後的餘恩澤,冷冷的說,“讓他跟蒼煙住下房。”
血冬怔了怔,“公子,這不太好吧……畢竟是白公子跟您争取,說要留這孩子在身邊。”
“你帶我去看看下房,又不是不能住人。”
血冬心裡冒起了問号,素來沉靜自持的王爺,怎麼連這小孩子都容不下?
“遵命,我帶着他過去就行。”
殷明沉聲道,“無礙,我正要同餘恩澤說兩句。”說完,嘴唇微微翹起,散發出一股玩味的陰冷。
血冬不敢言語,在仆役的帶領下,和殷明餘恩澤二人,一同沿着昏暗的走廊,來到了粗糙簡陋的下房門口。
仆役推開了門,利索的點了燭火,很快,房間亮了起來。
空間不大,一張床,一張桌子。
空氣中彌漫着沉重的氣息。
仆役找借口開溜,“小的去倒茶。”
王爺心情不佳,血冬急促促地道,“我去安排下樓上的房間。”
椅子上、桌子上有一層浮灰,殷明皺了眉頭,但還是坐了上去。看着門關上後,便對餘恩澤嚴厲質問起來,
“你剛剛不管不顧攔馬車的行為,是有人教你嗎?”
自從帶着敵意的殷明上馬車,餘恩澤便縮在角落,沒敢說話。
現在面對殷明的刻意質問,餘恩澤更是吓紅了眼眶。
殷明沒有耐心,繼續強勢沉聲發問,“如果馬車上的人,沒有幫你呢?”
餘恩澤硬生生将那即将溢出的淚水強忍回去,“我……我……我沒有爹娘,我兄長也死了……我不知道……”
“可是你還沒有死,你有機會活下來。”殷明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餘恩澤面前,有着直接的壓迫感,“可你偏偏卻不肯活……”
餘恩澤低頭抹眼淚。
殷明低頭冷笑,“……非要找死,在街上攔馬車。”
餘恩澤咬緊了嘴唇,渾身因為害怕而顫抖起來。
他攔馬車,因為早已不知生死。
而殷明又讓他再度回憶起,白天的慘叫聲,充斥着整個院牆裡的血腥味。
前一秒還在娘的懷裡,後一秒就再也抓不住她。
還有那隻比自己還要高大的獒犬,興奮的嚎叫聲。
交織在一起,令他渾身戰栗,瑟瑟不安。
燭光裡,殷明看着面前安靜的男孩,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年那時,雪花紛飛,寒風刺骨。
街上行人稀少。
他和殷昌、殷音被養在宮外别院中,照顧他們的奴才們偷肉吃偷酒喝,而殷明兄弟三人經常饑腸辘辘,出門撿飯吃。
有次殷音餓的哭了一夜,殷昌早上去偷包子,被小販抓住了。
由于沒錢給,小販嚷嚷着要去告官。
殷明深知,若是告了官,對他們并無益處。
甚至宮裡的人,更會拿此事做文章,想辦法處死他們兄弟三人。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慢慢駛過街巷。
馬蹄聲吸引了殷明的注意。
殷明至今還記得那輛特别的馬車,車頂部沒有頂棚,而是用淡藍色的绌紗淺淺遮擋,車的四角系着做工精巧的金色同心結。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為了賞雪,定制出來的。
殷明當下決斷,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車前,跪了下來。
馬車戛然聽下。
車簾被白淨的芊芊小手緩慢掀開,露出五官端莊,一身白色裘袍的小男孩。
小殷明跪在地上,不敢擡頭,“求大人,救救我的兄長。”
旁邊的小販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殷昌被他抓在手裡,朝小殷明大聲喊道,“你快帶音兒走!别管我!”
小殷明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看到了一雙繡着小老虎的紅色棉鞋,停在了自己面前,小男孩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動聽無比,“你爹娘呢?”
小殷明咬牙,“死了。”
男孩沉默了半晌,轉身把駕車的仆役喚來,“你把包子錢給他們,另外把我車裡的衣服拿來。”
“那是老爺送你的生辰禮物。”
“無妨,他每年都送的差不多。”
很快,一件厚厚的黑色狐袍被拿出了馬車。
小殷明擡頭,陽光刺眼,他沒有看到男孩的面容,隻看到手裡那件厚實的黑色小狐袍大衣。
“我的衣服比較小,但是,你可以拿去賣了,換點錢。”
就在這時,殷昌跑了過來,接住了狐袍,激動的對男孩說,“謝謝你。”
他甚至想要抱住男孩,但是看了看自己渾身的髒泥,頓了一下,禮貌的鞠一躬。
男孩并沒有看殷昌,而是看着跪在自己腳邊的殷明,眯着眼笑了起來,淡淡的說,“沒事。”
他彎腰扶起了小殷明,認真的說,“這個衣服可以賣很多錢,足夠你們過冬了。”
殷明已經不再記得那個男孩的長相,甚至後來全城找那駕獨特的馬車,依然杳無音信。
隻記得男孩身穿白色裘袍的背影,像一直白色的小狐狸,在大雪裡行走。
那時的殷明,也是拼盡全力,冒死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