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裝着半袋貝殼的白色布袋,伴着圓圓的驚呼聲陡然落入了滾着細沙的海水之中。
顧聽瀾卻顧不上這些,他神色怔忪地朝着水中的人走去,冰涼的海水很快就漫過了他的腰際,一臉笑意的白雲霁也已然近在咫尺。
水中的白雲霁見人踩着浪三兩步地直朝他走來,心下微暖,看來自己确實耽誤了不少功夫,讓這個獨自留在岸上的黑發青年擔心了。
‘海底真的……’很漂亮,一時忘了時間,抱歉,讓你擔心了。
白雲霁後面的手語并未能做完,他擡出水面的手徑直被一雙比海水更為冰冷的手掌握住了,他詫異地看向顧聽瀾。
顧聽瀾此刻隻覺通體冰冷,牙關死死緊扣才不至于顫抖起來,眼前的一切于他來說遠比那恐慌萬狀又掙脫不開的可怖夢魇更令他膽顫。
白雲霁身上嚴重破損成碎片的白襯衣幾乎遮不住任何東西,冷白如玉的肌膚傷痕遍布,像是被什麼撕裂而開的大片傷口,更是早已被海水泡得發白,滲不出一點血絲來,令人觸之驚心。
“……怎會如此。”顧聽瀾面無血色,心口疼得發麻,幾度張口卻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冰冷的雙手更是抖得不成樣子。
這片海域明明已經做了無數次的危險勘測,怎還會如此!白雲霁到底在海底下遭遇到了什麼,才會帶着如此重的傷回來?自己當初怎會那麼放心地讓他一個人下海去!為什麼見白雲霁遲遲不歸自己不去尋找!
一想到白雲霁竟是在自己一時不察間遭遇不測,顧聽瀾幾近窒息。
白雲霁見他神色裡滿是驚惶,忙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這才恍然。這一路上意外狀況太多,傷口又早已沒了知覺,好不容易見到人之後更是直接忘了這一茬。
心下懊惱,白雲霁手指動了動,想抽出手來好好安撫一下眼前不安的黑發青年,不想他剛一動作,顧聽瀾就像是驟然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猛地撤回了手。
白雲霁隻覺得手背一空,瞳孔微張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件柔軟厚實的浴袍輕輕裹住了,他隻來得及捏住浴袍一角,身體就跟着一輕,直接被橫抱了起來。
顧聽瀾動作迅速又小心地将人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别墅走,面上的驚惶之色已經不見了,唯有黑眸中滿是藏不住的深深自責和痛惜。
路過沙灘上異常安靜的圓圓時,這才聲音低啞地吩咐道:“備好醫療艙。”,什麼惶惑、驚恐、自責,這些情緒此刻都不如懷中這人的傷來得重要。
“是,主人。”圓圓應答的童音裡滿是冷肅,黑色大圓眼球邊緣不知何時泛起了隐隐紅光,接收到命令後直越過顧聽瀾,先行往别墅而去。
他其實可以自己走……白雲霁心中弱弱地想,可顧聽瀾此時的神情,以及依舊微顫着不敢用力抱他的雙手,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尾鳍卷了卷,終于後知後覺地有些莫名心虛起來。
白雲霁凝望着他沉重不已的暗淡黑眸,遲疑了片刻,還是在心下的歎息聲中,慢慢将頭倚靠上了顧聽瀾冰涼的頸脖,停了片刻又很是乖巧地輕輕蹭了蹭。
顧聽瀾腳下頓了頓,被他蹭得心口酸澀得不像話,黑眸微顫着心道,白雲霁此刻定是疼得厲害,才會這般難得地撒嬌。
這般想着,顧聽瀾一邊加快腳下的速度,一邊微低下頭啞聲安撫道:“很疼嗎?馬上就到了。”
沒安慰到人反而讓人更憂心的白雲霁沉默地搖了搖頭,安靜地由着人一路将自己抱進别墅,直往醫療艙所在方向去。
“主人,醫療艙已準備完畢。”醫療室門口,圓圓踩着腳下的滾輪迎了出來,眼睛緊緊望了眼顧聽瀾懷裡的人,低聲報備完就退下了。
深知自己的傷口很深,治療時間不會短,看着眼前眉頭緊鎖的顧聽瀾,馬上要被抱入醫療艙的白雲霁,忽的将手探出浴袍,準備扯着人最後撫慰一番。
不想視線卻蓦然落在了此時依舊鋒利的爪子上,黑色肉瘤在腦中一閃而過,白雲霁面色突然難看起來。
“怎麼了?”一直留心觀察他情況的顧聽瀾見此,忙問道。
對上顧聽瀾滿是擔憂的眼眸,白雲霁神色間的不快淡了些,他看了眼身前已經注滿醫用營養液的透明醫療艙,動了動倍感不适的尾鳍,比手道:‘我想洗澡。’
抱着他的顧聽瀾愣了愣,有些遲疑,白雲霁顯然傷得不清,再洗個澡怕是對傷口并無好處,可見懷中的人神色間滿是認真,最終還是妥協地點了頭。
别墅主卧浴室中,伴随着不甚明顯的拍水聲,白色水霧輕輕地騰升而起又慢慢地在浴室中蔓延而開。
白雲霁輕甩着尾巴,赤身坐在浴缸的熱水中,一時又覺頭皮發麻,又覺心如死灰。
偏頭往浴缸外看去,果然就見顧聽瀾眉頭緊緊鎖起,面色相當地差,黑眸裡的情緒複雜得讓人難以一一分辨。
但此時的白雲霁也無心分辨,用清潔劑給兩隻手裡裡外外洗淨後,終于收起利爪的他做着最後的掙紮:‘我可以自己洗。’
他隻是受傷了,并不是殘廢了,除了幼時懵懂時期,自知與衆不同的他就從未讓任何人服侍沐浴過。
可無論他的态度有多認真誠懇,浴缸邊的顧聽瀾還是搖了搖頭,啞聲道:“你看不見傷口,我幫你。”
脫去襯衣後的白雲霁身上俨然沒有一塊好肉,脊背上正在滲血的巨大傷口最是吓人,讓人難以想象當時的情況究竟有多麼兇險。
顧聽瀾顫抖着手,用沾濕的絲帕小心地擦拭着白雲霁的後背,後悔、惱恨、自責……數不清的情緒在心中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