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溫走出李府,守門的侍衛以為他是李二的侍妾,見他又拿出了李二的腰牌,盤問了兩句便放行了。街上空寂無人,林春溫仰頭看了看天色,幾顆星子正閃爍。
還有兩個時辰便天亮了,現在回去已經來不及,幹脆待藥館開門後買了藥材再回去。他下定決心,裹了裹身上輕薄的衣服,匆匆往藥館方向走去。
藥館對面剛好有個牆角擋風,林春溫走到那坐下。小鎮的夜晚沒有燈,不過比起李二府上的柴房,終究多了星光照亮。
寒風透骨,林春溫被吹得臉色發白時,終于見到對面醫館有個小童出來開門。他動了動僵硬的身軀,迫不及待地走上去。
“請問,你家有鸾香嗎?”
小童擡頭一看,見林春溫面色蒼白發青,雙瞳幽深,頭發披散,不禁吓得腳下趔趄,大叫道:“啊啊啊啊——有!鬼!啊!”
小童的頭被雙幹瘦有力的手用力敲了下:“大早上的嚷嚷什麼,等會鄰居又跟我投訴你。”不知什麼時候來的老者撚了撚胡須,對林春溫道:
“客人進來吧,館裡最近剛收了三兩鸾香,不知夠不夠?”
林春溫随着他走進醫館,小童端了杯熱茶給他。他喝了半杯,臉色終于不再青白:“剛好,我就是要這麼多,不知價錢幾何?”
老者本偏頭打量天井内的某個角落,聞言轉頭笑道:“客人身上全部的錢。”
林春溫聞言有些詫異,但他檢查完盒子裡的鸾香,見其品相完好,藥性上等,也就痛快付了錢。小童還從沒見過這麼多錢,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老者淡定地收下,順口留他吃早餐。林春溫餓得頭暈眼花,順水推舟地吃完了早餐才回去。他辭行時,老者正在櫃台後撥弄藥秤,漫不經心道:“不送了,慢走。”
林春溫戴上面紗,慢慢往山上行宮走。
——
夜深了,打更的宮人提着燈從窗外走過。殿内十分安靜,林珣白看着戰戰兢兢的睡梨,輕輕拂了一下茶水,眉目溫潤,和善地問:
“哦?三弟不吃晚膳嗎?”
睡梨莫名覺得背脊發涼,努力穩住心神道:“是……是的,殿下說沒有胃口,叫奴婢端走。”
林珣白垂眼喝了口茶,然後說:“三弟這樣不行,怎麼又不喝水又不吃飯?”他笑了下,頗有些寵溺地說:“我這個做哥哥的得好好勸他。”
他說着,起身往屋内走去。睡梨急得滿頭大汗,猶豫一瞬,沖上去跪在林珣白面前:
“二皇子饒命!殿下今日身體真的不舒服,此時夜已深了,殿下應該已經睡着了,二皇子此時進去恐怕會吵醒殿下。”
林珣白冷眼打量着睡梨,面無表情的樣子讓睡梨瑟瑟發抖。她俯下身,汗水滴落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林珣白華貴步履從她餘光中擦過。
林珣白的話悠悠落在她背上,壓得她動彈不得。
“三皇子身為後輩,在哥哥探望時避而不見,身邊奴仆目無尊卑屢次阻攔,究竟是何居心?”
珠簾輕輕晃動,放下時碰撞的聲音很輕。林珣白發現床上沒人時,叫睡梨的聲音也很輕。
“老實交代,嗯?你家主子去了哪?”
睡梨渾身抖若糠篩,她再聰慧狡黠,在事情敗露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奴奴奴……婢……不不……”她幾次開口都語無倫次。
林珣白看上去并不生氣,他拿着蓋子輕拂茶面,欲送入口。身着黑衣的明影側立在旁,為這小侍女默哀。偌大房間内,香爐吐着渺渺白煙,燭火在鎏金表面跳躍橙紅光澤,還有睡梨牙齒“嘚嘚”打戰,茶蓋碰撞的聲音。
突然,林珣白猛地把茶杯丢在地上。本就是驚弓之鳥的睡梨吓得渾身一個激靈,“砰砰”磕起頭來:
“二皇子饒命!二皇子饒命!奴婢都說!”
林珣白接過帕子,慢慢擦手:“你說。”
——
林春溫走到宮外,有些猶豫。今日殿内怎麼這麼安靜?睡梨呢?
他從側門走進去,左右偏殿都沒見到睡梨。他躊躇幾息,最終走入了寝宮。他剛進去時并沒有察覺到異常,但是他剛走了幾步,腳下便踩到一塊碎瓷片。
殿内的空氣十分稠悶,濃濃的香氣在檀木房梁上缭繞,燒了一夜的燭火很長,明滅不安地跳動着。林春溫隔着珠簾,見到桌邊坐着熟悉的身影。
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桌邊那人等了會,見珠簾下雪白的宮女裙停着不動,便慢慢問:“站在那幹嘛?”
林春溫少有的緊張起來,他一動也不動,不知如何作答。
怎麼辦?林珣白已經知道他不在宮内,但他知道多少?他究竟是什麼态度?
正是他這一猶豫,林珣白立馬意識到了什麼。他站起來,有幾分急促地掀開珠簾,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容便脫口道:“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