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的不配合,【英靈悟】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聳了聳肩攤手道。
“嘛嘛——沒辦法。那麼接下來,隻有讓你去問問你自己的内心了。”
“你想幹什麼?”夏油傑警惕地後退一步,卻仍是躲不開那隻遙遙伸來的骨節完美的手掌,被一下遮住了雙眼——
在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聽到【英靈悟】如此說道:
“說起來,你還不知道五條悟隐瞞你的那部分記憶吧?看看吧,看看那可悲的英雄的絕路,然後再告訴我你的心願。”
心中隐約浮起了不詳的預感,可是事态的發展已由不得他選擇。待到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是又落入了一個夢境——
他看到數不清的普通人聚集在一起,敲擊着無形的壁障,神情驚慌而憤怒。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的猴子讓他本能地感到不适而後退了一步,随即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猴子們吓退了的他惱羞成怒地走進人群,終是因為扭曲可憎的面容數目實在時過于龐大而無法忍受地退了回來。
他氣得身軀微顫,卻也總算冷靜了下來,強迫自己去看清這些人的面容,發現他們多多少少戴着些怪異的裝飾,像是在舉行萬聖節遊行那般,配合他們此刻那猙獰的表情,倒真是像一群妖魔鬼怪了。
而現在,這群妖魔鬼怪們嘴裡都在叫嚷着“快把五條悟帶來”之類的話語。聽到摯友的名字被人提起,夏油傑凝神聽去——他聽到有人在問五條到底是誰,伴随着有人回答、有人吵嚷……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什麼場景了——
這恐怕,就是悟所說的那個引發了普通人知曉咒靈的恐怖襲擊事件吧。
預感到自己很有可能會看到一些動搖心神的場面,夏油傑深深吸了口氣,開始給自己做心理預設。
他并不怨怼悟沒有把這部分記憶給自己看從而讓【此世所有之惡】鑽了空子,悟選擇不給他看一定有他的道理,多半——是害怕會令他動搖吧?
夏油傑自嘲地苦笑了下:夏油傑啊夏油傑,你可真是脆弱,整日要讓悟擔心這擔心那的……真是沒有長進。
興許是這樣的自我批評(鼓勵)起到了效果,當他看到悟踩着人群的腦袋進場的時候竟還能笑出聲來。
随後是一段令人眼花缭亂、熱血沸騰的戰鬥場景,三隻特級咒靈、将近一千隻的改造人,還要再加上普通人造成的重重阻礙……真是可笑啊!讓【最強】束手束腳的,正是那些毫無才能的非術師。
夏油傑重重地歎了口氣,将滿嘴苦澀咽到心裡。
所以我才讨厭非術師——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他、悟、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咒術師,都因為非術師而陷入過困境,區别隻在于他和悟掙紮着逃出來了,而後者則因此受傷甚至失去了性命。
就在他感歎着命運何其不公的時候,悟展開了領域。
是那個如夜空般神秘的【無量空處】,0.2秒的展開,超級天才的靈感般的直覺。
“……真是厲害啊,悟。”他情不自禁地贊歎出聲,狹長的紫眸睜大,近乎迷戀地看着這一閃即逝的領域以及緊随其後的299秒的殺戮。
而後,他聽到一個物體滾落地面的聲音。
他和悟一同回過頭去——
而後,見到了噩夢般的地獄。
——是地獄吧?
一定一定是地獄吧?
否則他怎麼會見到成年的自己出現在這個明顯有問題的地方,還笑着跟悟打招呼?
會出現在這裡的,隻有可能是悟的敵人啊!
他怎麼可能會成為悟的敵人!?
哪怕因為理念不同而決裂了,可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對悟動手的!
“……假的吧?”
夏油傑的瞳孔劇烈地收縮,情不自禁地說出了他的心聲。而後,在看到那個“夏油傑”用一個奇怪的咒具将悟束縛住的時候,這種情感更是達到了頂端。那個混蛋竟然還敢嘲諷悟在戰鬥中胡思亂想——就算知道自己碰觸不到夢境中的人,夏油傑依舊沒忍住沖上去想要對他拳打腳踢……當拳頭穿過了那個混蛋的身體時,他總算是找回了些許理智。
但是下一瞬,他的心境又因為悟那句六眼确認你是夏油傑,可是我的靈魂否定你而卷起了驚濤駭浪。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激【此世所有之惡】,若非【它】固定了這個夢境、這段記憶,他可能已經因為過于強烈的情緒而脫離夢境了。
“啊啊……”整顆心都酸澀得像是浸泡在了小青檸泡的蜂蜜水裡,他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
五條悟,這個人,他真的是……
隻可惜,樂極生悲總是來得那麼及時。
上一秒還在天堂,下一秒夏油傑就被眼前的場景給創下了地獄。
他再一次伸手捂住了嘴——隻不過這一次,是生怕自己吐出來。
任誰看到自己單手掀開了天靈蓋露出裡面那顆長了牙齒的腦子都會被惡心得吐出隔夜飯來。
夏油傑深深地彎下了腰,他必須要用雙手捂緊嘴才能确保自己不吐出來。
他聽着那顆腦子對自己的術式進行術式公開,聽着它說自己眼饞【咒靈操術】很久了,聽着,聽着——
聽到他們的感情如何被人利用踐踏,
聽到悟不想他的屍體被解剖而沒有交給硝子的私情被嘲笑,
聽到他跟悟說晚安,
聽到悟說——
“我會睡的,但你差不多也該醒醒了吧?你打算任人擺布到什麼時候?傑。”
已經快要跪倒在地上的夏油傑,猛地擡起了頭——
在夢境中的自己的右手動起來死死掐住了假夏油脖子的同時,他也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體裡,【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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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泥的底部,被層層束縛住,看似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英靈悟忽然睜開了雙眼。
他若有所覺地遙遙望向了夏油傑所在的方向,似乎是确認了什麼,忽然扯開一抹快意的笑。
“你怎麼可能醒過來!?”【此時所有之惡】驚疑不定地看着恢複了神智的白發英靈,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實——
“不對——如果你真的按照約定讓我附身,你應該已經失去形态與我融為一體了!”
“你才反應過來啊?小惡惡~”
英靈悟嬉皮笑臉地肯定了它的推測,然而它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概因此刻的黑泥的主導權已被眼前的英靈從它手中奪走了!它隻能退縮到角落中,悶悶不樂地控訴道:
“你騙我。”
“NoNoNo~”英靈悟豎起食指搖了搖,義正詞嚴地否認。
“我确實按照約定将你承載了,并且也将履行約定讓你出生。”
“那你為何——”
【此世所有之惡】沒能說完,英靈悟開始反向吸收起它的力量,也就是黑泥來。直到此刻,它才覺察到一絲不對勁來,但已落入下風,隻能咬緊牙做垂死掙紮。
雙方你争我奪地搶奪着黑泥的控制權,在這無形的交戰之中,【它】偶然從被【它】破開的縫隙中窺見了他的一段記憶。
“不對,你不是英靈,你是——”
沒有讓它道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英靈悟一把将它強行摁進了黑泥底部,就像它之前做的那樣。
“睡吧,等下次醒來,就是你出生的時候了。”
把已經具備了自我意識的【此世所有之惡】封印回胎卵中,英靈悟活動了一下四肢,将四周的黑泥順着天上的“孔”一點點地搬運到他們的世界去。
剛才趁着傑吸引住【此世所有之惡】的全部注意力之際,英靈悟悄悄将他們世界的時空坐标打在了聖杯上,這樣一來,随着黑泥的傾瀉,聖杯的力量會一點一滴地流進他們的世界。然後,由于高維世界的魔力“重”于低維世界的咒力,這方小世界會慢慢地被聖杯侵染、同化……最後融合在一起。
當然,這期間需要他進行許多精細的操作,也需要渡過相當漫長的一段歲月,但最後——
他們終将迎來一個不一樣的新世界。
【它】有可能是不再有咒靈存在的世界;也有可能是咒靈依舊存在,但具備了魔力的世界。
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他也不清楚,但總歸到那時,咒術師将不會再是孤軍奮戰。
——不會再有人孤身一人。
“接下來,該去迎接睡美人了。”英靈悟忙完這一切,喃喃自語着,忽然神情一肅——
“不妙!大大地不妙!那家夥居然膽敢臨死反撲!”
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焦躁的神色,在原地團團轉起圈來。
“怎麼辦……此世之惡那臭小鬼居然把那段記憶搬給傑看了——這下傑還不得氣炸?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不去是不行的,畢竟傑也是好不容易蘇醒過來的,放任他在這浸滿了惡意的黑泥中待太久可不好,萬一又給他整抑郁了還不是前功盡棄?不行不行!
想了許久,英靈悟也隻能想到将自己一分為二——
從他身上像是分裂般脫離出去的那個五條悟更為年少一些,尚還未脫去稚氣的臉上滿是不爽。英靈悟見狀,笑着踹了他一腳。
“臭小鬼,擺那麼張臭臉幹嘛?我跟你說,待會兒見到傑的時候可不許給我擺這張喪臉,他現在恐怕已經夠傷心了,再折騰下去我怕他又發癫。”
DK悟嘁了一聲撇過頭去,小小聲地咕哝:“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看在他後面那麼慘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計較新宿街頭跟我吵架的事情了。”
說是不計較,你不還是記得挺牢的嘛?
同為五條悟,英靈悟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性,輕笑一聲,帶着他移動到了夏油傑所在的地方。
此時,【此世所有之惡】給夏油傑布下的心靈幻境依舊在起作用,黑發的青年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是尚未褪去的對于他的擔憂。
DK悟見狀,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上了他的眉心,想要替他撫平眉間的褶皺,而後身體一頓,眼中也失去了神采——顯然是也一同陷入了夢境中。
英靈悟哼笑一聲,對于這個結果十分滿意:他就是故意不告訴那個臭屁小鬼直接碰觸夏油傑會被拖入他的夢境當中的,這樣,當五條悟哄夏油傑的時候,他就能安心地辦他的正事了。
“安排得明明白白,不愧是我。”摩挲着下巴,二十九歲的成年人秒變包子臉,發出一陣猥瑣的嘿嘿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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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夏油傑自己來說的話,一開始他也不是主動走上殺光非術師,從這個世界上消除詛咒,從而拯救所有咒術師這條道路的。畢竟他不像悟那麼沒有常識(五條悟:你禮貌嗎?傑),多少知道殺光普通人的想法在社會主流觀點看來有多麼的離經叛道。隻是剛好有兩個飽受普通人欺淩、甚至極有可能被殺害的小咒術師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就會去拯救——就是這麼簡單。
但不是枷場姐妹,也會有其他的被欺壓者出現,或早或晚,他遲早會為了其他苦于咒靈的同胞們,自願踏上這條道路。
就算在其他人眼裡這是一條多麼不切實際、不可能實現的道路,可沒有人真切地去實踐過,也就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條路是錯誤的——哪怕他自己在内心深處也還沒能徹底地下定決心,可他總要去踐行的。
“總要有人去嘗試的,萬一呢……”他喃喃自語着,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不在場的什麼人。
萬一那恰好就是正确的道路呢?如果一直沒有人去嘗試,不是就沒有人能發現到這點了嗎?所以總要有個人去驗證一下的——如果沒有人願意去,那就讓他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