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停來不及細思這個問題,因為他聽到了隔壁院子的刀劍聲,幾步沖出了門外,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裴厭辭也跟着出了屋子,剛跨出門檻,就見到躲在門邊角落裡的無疏。
不知道在這偷聽了多久。
“你這小孩……”
他歎了口氣,還未說完,就見無疏幾步從陰影裡走出,将他撲了個滿懷。
裴厭辭唇角無奈地勾起,揉揉他亂蓬蓬的腦袋。
無疏往他懷裡蹭了蹭,這才松開了手。
他的眼裡有些濕,卻閃爍着堅定無畏的光芒。
“我們要逃嗎?”他問。
“扼鹭監肯定早就把太子府團團包圍起來,我們就算想逃也無濟于事。”雖然他也不想被抓進大牢,“毋離呢?”
“他去廚房找吃的了。”無疏道,“越管事怎麼就自顧自跑出去了,也不等等我們。”
“他去找你了,怕你有危險。”
“這下好了,不知道該上哪兒找他才好。”無疏嘟囔道。
“先去廚房吧,希望他們别做傻事。”那些人是真敢殺人的。
裴厭辭護着無疏往院子外跑去,整個府邸亂作一團,扼鹭監見誰都抓,哀嚎和求饒聲不絕于耳。
他倆跑出院子沒多久,無疏扯住他的衣袖,氣喘籲籲地指着一個方向。
“那裡。”
裴厭辭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一條人工鑿成的小溪,一個圓球樣的黑影正在以靈活的跑姿躲避扼鹭監的追捕。
“毋離哥。”無疏興奮地朝對面的人招了招手。
“叫甚叫,還不快趕緊逃,被抓住可要沒命啦!”毋離氣喘籲籲地叫道,後腰處突兀地傳來一股細微的刺痛。
“嗷嗚!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立刻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在背後追他的扼鹭監侍衛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劍,沒挨着人呐。
那侍衛二話不說把劍抵在他的脖子處,“老實點!”
毋離眼珠子一瞪,暈死了過去。
無疏:“……”
他悻悻地放下手。
今晚府裡全都是扼鹭監的人,如裴厭辭說的那樣,連隻蒼蠅都逃不出去。
周圍侍衛越來越多,裴厭辭目光掃視了一圈,除了扼鹭監特有的玄衣外,還有是不少京兆府的人。
他把無疏攏到身後,舉起了雙手。
————
裴厭辭終于體驗了一把傳說中扼鹭監大獄的滋味。
這裡的老鼠比人還肥,見着油光水滑的人,一隻隻眼裡都冒着綠光。
至少夥食應該不錯。
如果自己是那個夥食,那就另當别論了。
幸運的是,無疏和毋離跟他關在一起,無疏心心念念的越停在隔壁牢房,此刻兩人隔着粗糙的石牆在聊天,隔壁的人聲音有些萎靡,無疏很擔心他受傷,又始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扼鹭監的人鬧了半夜,外面的天已拂曉,但牢房裡依然潮濕陰冷,隻要有人開門經過,牢房外昏暗的甬道總能刮起一陣陰嗖嗖的臭風,伴随着令人反胃的尿汗味和怄久了的血腥味。
幾個扼鹭監侍衛将太子府内的一個管事拖回牢房裡,轉頭看了一圈,最後指向盤坐在一旁的裴厭辭,對牢頭道:“把他拉出來。”
裴厭辭站了起來,給了毋離和無疏一個安心的眼神,主動跟他們離開牢房。
腳下是方才那個管事留下的兩條血痕,他順着痕迹,跟着這幾個侍衛穿過甬道,天井上方架着一條條木栅欄,陽光從栅欄之間疏漏下來,形成光暗的條影。
路過天井後,他們又走了一小段路,這才到審訊堂。
這裡白日間都顯得昏幽無比,隻靠幾盞刺鼻的油燈照明,像是皮肉燒焦後的味道,怨風陣陣,陰氣難消。
坐在上首的人臉上抹着厚重的妝粉,鮮明的慘白在脖子處正常膚色的對比下顯得格外瘆人,活像一個紙紮。
裴厭辭對這人有印象,在第一次見到棠溪追時,這人曾阻止他放出姜逸。
當時,他叫棠溪追為義父。
閹人多出身窮苦人家,沒有家族庇佑,更沒有後代,因衰老導緻失勢是必然的結果。所以閹人在得勢時,都會招年輕的小内侍為自己的義子,既是為自己養老送終及早做打算,也能借機抱團,擴大自己的勢力。有時,這種關系比前朝為單純利益糾葛而形成的黨派更加牢固。
霍存的小指指甲将近一寸長,此刻搔了搔自己的頭皮,裴厭辭隔着他一丈開外,仿佛都能聽見那種讓人雞皮疙瘩四起的摩擦聲。
“裴厭辭,我記得你。”霍存随意翻了翻案上的紙頁,又看向他,酸溜溜道,“你這次可算是立大功了,可以在義父面前好好長一回臉。”
今晚,扼鹭監得到京兆府的人消息,說他們得到了一件案子,不方便審理,找他們拿主意。
原來傍晚有人到安興坊附近的縣衙檢舉,說發現太子府下人在暗中倒賣府裡的字畫玉器。他們将信将疑去拿人,幾個年輕人和一個中年人在别院中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甚,還有一人聽到動靜翻牆就要跑,被他們及時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