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特有點口幹舌燥,而手裡的咖啡并沒有讓他覺得好點,反而讓他的心髒跳得更快了。
聲音别抖。
溫特知道自己的毛病,他腦子裡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别的事情,讓自己的注意力分散一點,然後放下咖啡杯問道:“殿下,這是什麼?”
“這本書在呂戴安還是很有名的吧?”威廉明娜看看溫特,“即使遠在椴城都聽過這本書的名字。”
溫特:“……”
他知道這本書很火,但是在聽到威廉明娜提到椴城的時候心髒還是漏跳了一拍。
出版商的吹噓和威廉明娜的描述根本就不是一個層級的。
出版商當初說過,教皇國附近的人都來買這本書,這也是教會把它列為禁書的直接原因之一。
這事居然是事實?
作為一個作家,自己的作品很火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不僅名聲有了,錢包也鼓了。
但是問題就在于出名也等于把教會得罪了,越出名就得罪得越死。
溫特沒法再否認了。
裝傻的目的是為了讓别人沒法從一群人中把他精準的挑出來,但是現在他繼續否認,他反而成了獨特的那個人了。
他的确有繼續狡辯的理由,但是他又不是問心無愧的一無所知,還不如承認了。
“殿下,這本書畢竟是教會所認定的禁書,這麼直接談論起它合适嗎?”溫特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
威廉明娜看出他在撒謊,但是這似乎并不代表她就知道他是這本書的作者。
威廉明娜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件事情,主要是現在又沒有教會的人,而貴族向來是持有特權的。
她就沒想到溫特會因為這種事情擔心。
她稍微有點懷疑起溫特,可是看看溫特的臉猜,又猜他作為外來者總是要更謹慎一點的,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放心,這裡都是我的人,你大可以暢所欲言。”
是威廉明娜的人,但是不是他的人。
能暢所欲言才怪。
他要是暢所欲言,在場有一個算一個都能被他蔑視神明和恨不得消滅階級的發言吓尿。
“……那請您随意提問吧。”溫特吐出一口氣。
“這本書的國家原型就是你來自的國家吧?”威廉明娜的手指在書皮上點了點。
這個女人的提問能别這麼驚悚嗎?
溫特眼角一抽。
她是不是真的看出來了,在戲耍他?
.
威廉明娜問這個問題的理由很簡單。
她才來呂戴安多久,怎麼可能知道教會已經調查了許久的事情。
她隻是在看到溫特的時候就莫名的想到了《統一》中描述的隻有黑色頭發黑色眼睛的人的那個國家。
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她隻是覺得溫特和《統一》這本書很和諧。
至于是“原型”而不是“真相”完全是因為溫特有着一雙深海一般顔色的眼睛,和書中的描述完全不同。
無論是《統一》還是《東與西》的描述主題都是華夏民族,其他眼睛和發色的民族都是屬于其他國家的。
“……我很意外。”溫特的手指捏住杯子。
他的大腦從沒像現在這樣飛速運轉。
他作為“長相完全不同”的個體,卻并沒有被教會立刻抓住,其實已經能夠說明他的長相雖然極其罕見,但是應該是在“正常”範疇的。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沒有其他黃種人,不過這個世界接受“來自遙遠國家的旅人”這種理由的。
這個時代的通信還不發達,指望找到另一個黃種人的難度高得難以想象。
所以他為什麼不捏造一個“寒冬先生”呢?
沒有黃種人的聚集地,就更難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某個人。
如果威廉明娜真的沒意識到他就是“寒冬先生”,那這簡直是一個天賜良機,有威廉明娜背書,将他和“寒冬先生”分開,簡直是燈下黑的完美表現。
“我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到熟悉的内容,其實還挺意外的。”溫特不在意寒冬先生這個名字失去了“創新”,這本來也不是他創造的故事,他隻是一個搬運工,用自己的語言書寫下來。
他的目的不過是賺錢和在另一個世界找到熟悉的東西罷了。
“哦,你認識寒冬先生嗎?”威廉明娜問出了她最想的問題。
她對寒冬先生實在是充滿了好奇。
雖然溫特應該也知道同樣的事情,可是誰讓他什麼都沒寫。
她真的不知道。
溫特覺得自己之前的膽子應該大一點,給自己多做一些預案,好忽悠威廉明娜這樣身份地位的人。
“我怎麼可能認識?”溫特歎了口氣,“殿下,實不相瞞,我幾乎是失去了一切,九死一生來到這裡苟且偷生,我的仆人和親人都在途中喪命,隻有我足夠幸運,他們把所有生存的機會都留給了我。我也失去了所有人脈,怎麼來得及認識寒冬先生?”
雖然《統一》是由呂戴安的出版社出版,但是呂戴安在某些方面的發達完全不亞于椴城。
寒冬先生也未必在呂戴安,說不定是出版社在别的城市的分部送過來的。
寒冬先生大概知道自己很招教會讨厭,所以一直以神秘著稱。
至于溫特會不會是溫特先生……
她覺得不太像。
《統一》中很多資料都應該是保密的,是比較容易被統治者忌諱的,想要看到這些資料可不容易,隻有年級稍微大一點的人才能夠接觸到。
她對現代資料的開放和互聯網的強大交流能力一無所知。
“那真是有點可惜。”威廉明娜惋惜道,“如果我哪天認識了寒冬先生,我一定會将他介紹和你認識一下。”
這種話聽聽就好,像是威廉明娜這種人的許諾雖然有價值,但是不一定真的有兌現的機會。畫餅幾乎融入了這種現充的本能中,他們未必是食言的那人,但是他們的承諾太多了,人也太忙了,地位也太高了,到時候他們不一定想得起來他這種邊邊角角的人物,就算溫特記得,也不一定能找到威廉明娜。
更何況“寒冬先生”本人希望威廉明娜永遠都不認識“寒冬先生”。
“感謝您的照顧。”溫特笑了起來。
他平時就像是深海一樣氣質深邃但是帶着幾分冰冷,雖然從他偶爾細微的動作中能夠看出他本人的情緒和心思還是相當豐富的,但是這都比不上他親自露出一個笑容。
就像是站在船舷上看着陰沉的天空破開了一道裂縫,雨過天晴,碧藍如洗,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
威廉明娜被他的笑容恍惚了片刻,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不僅有着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的美麗,而且這實際上是一雙溫柔而且沒有多少攻擊性的眼睛。
看上去善良過頭了。
像是隻有溫室中才能夠綻放出的美麗的花,是由富足與溫暖培養出的生命。
這不對,不像是溫特說的“遇到了災難一般的事情”之後會擁有的眼神。
但是這好像不重要,也沒必要追究。
他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威廉明娜恍惚間用自己的腦子想到自己現在的想法有點不太靠譜。
她忽然明白了《統一》這本書中被拿出來當成反面教材的“烽火戲諸侯”的美人該有什麼長相了。
威廉明娜微妙地想:呂戴安公爵不強取豪奪有點虧。
就算不當情人,光是放在身邊都會覺得心曠神怡。
算了,這的确也沒有什麼可以追究的。
溫特看上去就沒有什麼大的目标,他要是真的能狠狠心,當初在呂戴安公爵請他做他的情人的時候就能豁出去了。
他看上去太美好了,這種美好其實是脆弱的,甚至讓威廉明娜産生了保護欲。
有着脆弱的美好的品德性格又安靜沉穩的人是很難冒險的。
這樣的人隐瞞的事情也無傷大雅,無非就是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
美人總是有優待的資本的。
威廉明娜看着溫特的那張臉就完全沒有追究這種事情的動力了。
揭穿這件事情對她毫無意義,反而會讓溫特不開心。
威廉明娜笑笑,單手撐住下巴,滿臉微笑地看着溫特:“沒關系,我們來談談這本小說吧,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喜歡一本書就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的沖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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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不知道威廉明娜看出了他的謊言。
實際上他真的算不上什麼溫室中的花。
如果他真的是那種人,那他早就在穿越後玩完了。
這個世界可不太平,女人有被賣到地下場所被迫出賣身體的風險,男人則會被賣到黑工廠或者黑礦場裡。
如果是溫特的話,遭遇女性所遇到的問題也算是正常。
在剛穿越那段時間,溫特和人打架鬥毆的次數都快讓他夢回小學那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階段了。
溫特雖然打架生疏了,可是他個子比這個地方絕大多數男性都高,而且他力氣實在是太大了,在适應了打架節奏之後幾乎就是他的碾壓局。
小時候他還會顧忌把同學弄傷了需要賠錢,而這群先撩者賤的家夥完全不用他賠,上不了台面的家夥甚至不敢找警察。
誰家嬌花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摁着打?
被溫特抽斷的過期法棍和被過期法棍抽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受害者大概都不敢苟同這件事。
他能被資本家欺負了,還能被這群小混混欺負嗎?
溫特的溫和很大部分都來自他的專業。
抛除偏見,提供支持,溫和友善,尊重平等……
這些都是他心理學專業的必要部分。
從某種角度方面就是拔掉尖刺。
他雖然在溫和方面略顯不足,可是與人交往的攻擊性都快丢完了。
可能還有一部分小時候因為脾氣太暴躁受了太多教訓,長大了就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