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塔帶着泰爾,跟着這名神秘的魔族離開了碎星鎮。
一路上,她驚訝地發現,這個魔族不諧世事到好似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他問了很多本該是常識的事,比如一年有十三個月,月盈月缺是因為被兩頭魔狼追逐啃食,大地則是一個平面,直到世界的盡頭、大海化作瀑布墜向無盡深淵……每當她講述一個常識,阿諾米斯的臉色就添上一份精彩。
最後,雖然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但阿諾米斯還是硬着頭皮問:“魔族和人類之間沒有生殖隔離嗎?”
“生……生什麼?”
“『一滴血原則』,隻要流淌着一滴魔族的血,就是徹頭徹尾的魔族。”阿諾米斯其實聽到了那段對話,簡單推理一下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就是說,人類和魔族能生下孩子,後代之間也能夠繼續繁衍。這不就意味着人類和魔族其實是同一個物種嗎?”
瑪爾塔不解,“您不是魔族嗎?怎麼會不知道,魔族可以和所有生物誕下後代?”
“啊?”阿諾米斯震驚了。
“隻要流淌着一滴魔族的血,就能繼承魔族的特性,可以與任意種族任意性别繁衍。與龍繁衍誕生了龍魔女,與死靈繁衍誕生了不死者,與……”
随着瑪爾塔的叙述,阿諾米斯徹底動搖了。如果說天圓地方還可以用科技樹點得不夠來解釋,那這個“魔族繁殖定律”從根本上否定了他這個唯物戰士的世界觀啊!逆推一下,如果這條定律成立,是否能說明其他的“常識”也是成立的?
說到這兒,一直沉默跟在後邊的泰爾,忽然重重地踢飛一枚小石子。顯然方才的對話魔族濃度超标了,這讓思想上沒轉變過來的他難以忍受。
阿諾米斯都覺得他有點可憐了,就像那種叫個不停的小狗,叫得大聲隻是因為害怕而已。好的,從現在起他的外号就是泰迪了!
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泰迪,真的,讨厭魔族實在太正常了!阿諾米斯想起了他在魔王城的第一頓晚餐。餐盤裡是一隻豎起來的人手,手上面還貼心地插了花!盤子周圍還有擺盤,擺了一圈眼球!好喔,戰争時期還記得給他的晚餐擺盤,真是太感謝了……才怪嘞!
魔族真的好雞掰邪門啊!
瑪爾塔還在繼續那個關于繁殖的話題,魔族血統也并沒有太過逆天,随着繁衍代數的遞增,劣化現象也越來越明顯。通常到稀釋到第十代左右,後代就會成為失去理智的野獸,生存能力也會大大降低。
她還順帶提及了,雖然有鑒定魔族血統的魔法,但在繼承條件更為嚴苛的王族中,還流行着“純潔獻祭”。所有的王子成年後,都會被要求與母羊發生關系,母羊沒有懷孕才能證明王子血統純潔、有機會參與繼承。
阿諾米斯:不是,你們的xp跟魔族一樣邪門啊!
阿諾米斯: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阿諾米斯光顧着震撼了,完全沒注意到,瑪爾塔悄悄地松了口氣。她本以為,這位神秘的魔族青年會詢問關于泰爾父親的事,沒想到他竟完全不關心,好似那隻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
但阿諾米斯不關心,可不意味着泰爾不在意。
泰爾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加入帝國軍,獵殺魔族建立軍功,讓那些瞧不起他和媽媽的人被狠狠地打臉。可眼下,一切的立場都颠倒了,他自己就是那個可恨的魔族。現在媽媽還在跟那個魔族若無其事地勾勾搭搭,這可太令人難受了!
他停下腳步,滿腔怨憤,終于忍不住诘問:“你到底……為什麼要生下我啊!”
瑪爾塔頓時煞白了臉色,不自在地瞥開了視線。
“你又不是不知道魔族有多邪惡!為什麼要跟那些壞人搞在一起!如果不是你……如果你潔身自好一點……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說着說着,泰爾忽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回頭一看,阿諾米斯已經走遠了!
“诶!你……您怎麼就這樣走了!”泰爾立刻追了上去。
别,他不擅長這個,最怕這種家庭倫理劇了。阿諾米斯加快了跑路的步伐。
基本上,阿諾米斯的原則之一就是“不摻和别人的事”。在他原本的時代,得益于信息發達,他也早早地見識了許多不同的人生。有的家長會指責孩子,有的孩子會怨恨家長,但并不能說他們是錯誤的。人的觀念和行為,是由他們所經曆過一切決定的;如果不了解這些背景,就不應當擅自進行評價。
最好的情況是他倆能吵起來,然後自己偷偷溜走,摘了美瞳後再換個鎮子投奔帝國……
“您到這種邊陲小鎮來,就是為了那個孩子嗎?”
一隻渡鴉悄無聲息地落在樹枝上,鴉羽漆黑如油,金銀異色的雙瞳鎖定了阿諾米斯,吐露出來的卻是低沉且壓迫感十足的男聲。
“……塞列奴。”阿諾米斯面無表情,内心卻發出了土撥鼠般的尖叫。
就是這家夥!讓自己被誤認為魔王的罪魁禍首!
阿諾米斯永遠不會忘記他們的初見。
那時候,他隻不過是打開漫展會場的廁所門,門後竟然是一片灰燼般的戰場。他還以為是什麼最新的全息投影技術,或者什麼攝像頭下的整蠱節目。以他所在的站立點為中心,方圓幾公裡像核爆現場似的,留下了一個仍在蒸騰着熱氣的巨坑。樹木焦黑碳化,岩石在高溫下熔成了緩緩流淌的岩漿,還有一些人形的黑影印在了土地上。
在他的左手邊,站立着一名聖騎士裝束的勇者,銀色铠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有着淡金色長發和碧綠眼眸,看起來就跟聖堂壁畫中走出來的聖子似的,神聖得簡直自帶柔光特效和哈利路亞背景音。此時他正拄着聖劍勉強維持姿勢,戒備地盯着這名闖入者。
在他的右手邊,跪立着一名古銅色皮膚、深色短發的異族青年,中世紀貴族的服飾與披風已然破破爛爛,狼狽的血污遍布其身。一金一銀色異色瞳中不甘與絕望尚未散去,卻因為阿諾米斯的到來湧現出異樣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