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劉雲鶴屋裡的炕就燒得更熱了。
玲納之前睡西屋,還沒感受過那股熱乎勁兒,現在掀開劉雲鶴房間的簾子,就感覺一股熱氣直往臉上撲。
她的習性喜歡陰冷潮濕,最愛在無盡的幽暗中遊蕩,但換成這副人類身軀之後,玲納竟然意外地感覺到舒适。
【好像還不錯】
她對這間屋子表示滿意。
劉雲鶴家是老房子,用的都是上一代人留下的舊東西。掉皮的紅木大衣箱敞開着口,衣服全都團成一團塞進去,也不收整,就那麼胡亂放着。
豎立的架子上挂着一條髒毛巾,底下放了塑料臉盆,還有桌上的茶缸,全都紅豔豔的,窗戶上的紅雙“喜”字也沒揭,也不知道什麼年月貼上去的。
劉雲鶴半仰在炕上,岔着腿,舒服地阖迷着眼。
他聽見動靜,些微擡眼一看,嫌棄道:
“你怎麼來這兒了。”
玲納禮貌提醒他:“婆婆想讓我生個孫子,讓我和你睡一起。”
劉雲鶴勉為其難嗯了一聲,挪動屁股給玲納讓出半塊地方,示意她躺上來。
玲納也不上炕,就在暖和房間裡松動一下人類關節,伸伸胳膊伸伸腿兒。
她的目光環視一圈,注意力停在那隻紅木衣箱,這個大小好像剛夠裝下一個平躺的人,四四方方的,還帶蓋闆。
玲納不擅長聊天,她忽然問:“你晚上出門嗎?”
劉雲鶴:“大冷天的,誰要出門。”
但是不對勁,他反應過來,瞬間提起精神道:“你想出門?”
“嗯,”玲納說,“你和我一塊兒出去,免得他們說我逃跑。”
劉雲鶴往窗外望了一眼,外面風溜溜的,這天氣,誰出門誰是傻子。
但盧春玲在家裡悶了這麼長時間,想出門放放風也算情理之中。
他拿起姿态:“行倒是行,但這是你有事兒求我,得商量。”
“怎麼商量?”玲納歪頭。
“先給你老公打盆洗腳水來,要燙一點的,給我搓搓皮,說不定我一高興,就帶你出門放風了。”
劉雲鶴下巴一指,洗腳用的搪瓷盆就在衣箱底下,那麼大一個,上面還畫着鴛鴦戲水圖。
盆子剛好在玲納腳邊,她踢了一腳,盆子就叮啷啷轉起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刺耳又吵鬧。
劉雲鶴捂住耳朵:“幹什麼,快去打水,小心一會兒把我爹吵醒,你就慘了。”
玲納:“你不和我出門?”
劉雲鶴不耐煩:“怎麼着,讓你打盆洗腳水是給你機會,磨磨唧唧的,連洗腳水打不好,以後怎麼伺候我?這種态度還想讓我帶你出門,矯情什麼,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啊。”
玲納對人類的了解還不太多,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膽子這麼大的人類。
一天天什麼事也不幹,就在炕上癱着,還挺會蹬鼻子上臉。
但沒關系,玲納一向溫柔和善好說話,絕對不會勉強别人做任何不願意的事。
如果對方拒絕怎麼辦?
【隻要保持耐心,輕聲細語,重新問他一遍就好】
玲納背着手,臉上不動聲色,兩隻觸手悄悄從腰間滑落,黏液在地面留下痕迹,一路延伸到炕上。
空氣忽然變了,陰冷潮濕又充滿整間屋子,帶着海水的鹹腥味,連燈光都暗下來。
劉雲鶴一開始還悠哉等着自己的洗腳水,後來突然注意到了什麼,瞳孔驟縮,在炕上手腳并用,爬着後退。
他驚呼:“你,你身後是什麼東西??”
滑溜溜的黑色觸手,末端兩個圓形口器就像兩顆巨型眼珠,已經爬到他身邊,非常講禮貌地和他對視。
就在劉雲鶴的臉前,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劉雲鶴顫抖着嘴唇,咽了咽口水。
兩條觸手末端突然張開血盆大口,黏液随之啪嗒啪嗒地滴落下來。
鋸齒狀的尖牙呈環狀排列,裡面細細密密的觸須像珊瑚蟲一樣蠕動,發出混亂無序的嘶鳴,如同千萬個搪瓷盆在地上打轉,令人産生某些癫狂的幻想,眼前的場景也開始扭曲變形。
他的恐懼一下子沖上天靈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戛然而止。
玲納的一條觸手勒緊他的腦袋,另一條堵住他的嘴巴,猛地發力,“咚”的一下撞上炕沿。
世界安靜下來。
半晌,劉雲鶴醒過來,暈暈乎乎看見一道倩影,恍惚了片刻才問:“你怎麼來這兒了?”
玲納柔柔地說:“婆婆想讓我生個孫子所以……你晚上想出門嗎?”
劉雲鶴茫然:“不啊,大冷的天,出什麼門。”
唔,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玲納開始反思自己。
【不過沒事,再問一遍就好。】
“咚!”
“你怎麼來這兒了?”
“不重要,今晚出門嗎?”
“這麼冷,不出門了吧……”
“咚!”
“你怎麼……”
“穿衣服出門。”
“哦。”
玲納滿意地點點頭,兩條觸手剛從腰間探出頭來準備綁人,此刻也悠閑地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