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愛梅出門抓藥,除了提一堆藥材回家之外,還帶回了兩個人。
她到家的時候面色不虞,提溜着兩個紙包,朝屋子裡喊了一聲:“春玲!你三嬸子帶媳婦來了,非要沾一沾你的孕氣。”
何愛梅身後果然跟着三嬸,三嬸後頭還跟着一個短發齊颌的姑娘。
那姑娘瞧着眼生,誰也沒見過,就算穿着誰家破了又修補過的灰色舊襖,也能看出來她舉止文雅,行動慢條斯理的,帶點書生氣。
何愛梅其實不想讓别人來,畢竟媳婦剛懷上,喜事不便往外張揚。
但誰讓她出門的時候剛好碰上三嬸,三嬸一聽她去抓藥,馬上就猜到了緣由。
都是一個村的,誰還不知道誰啊,三嬸第一個就帶着媳婦來蹭好孕了。
沒聽見玲納應聲,倒是英花走出來,主動接過何愛梅手裡的藥包。
何愛梅吩咐:
“這些藥分成三份,每份小火慢熬一天,中間不能加水,最後的渣子連着竈台底下的草灰一起沖開,給春玲喝。”
院子裡動靜大,劉雲鶴也出來看熱鬧。他發着燒,用濃重的鼻音叫嚷着:“娘,我的藥呢?你隻管媳婦不管兒子了?”
“行行行,”何愛梅頭疼,“咱家還有傷風感冒的藥,叫英花一起給你煎了。”
劉雲鶴撇撇嘴,站在他娘跟前不走。
客人都進屋了,何愛梅急着去招待,瞪他一眼:“還有什麼事?”
劉雲鶴神色猶疑,壓低聲音道:“娘,我思前想後,你說有沒有可能她……盧春玲懷的不是我的種?”
英花在旁邊瞪大了眼睛,在劉家村,這樣的大膽猜測要是傳出去,完全可以殺死一個人。
何愛梅奇怪地看着劉雲鶴,嗔怪道:“你想什麼呢?咋可能?”
劉雲鶴也沒底氣,聲音更小了:“可我就是覺得怪,也說不上來。”
何愛梅:“我問你,那是不是你媳婦。”
“是啊。”
“既然是你媳婦,懷的怎麼可能不是你的種哩?”
劉雲鶴皺眉,他聽不懂這兩句話之間的因果關系,隻聽出來他娘的固執己見。
但何愛梅堅持道:“别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和玲納過日子才是正事,還有,最近别和你媳婦挨太近,小心傳染了我孫子。”
“我沒瞎想,我就是覺得……”劉雲鶴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下,找出一個明确不對勁的地方,驚叫,“娘,你說誰?好好和誰過日子?”
何愛梅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春玲啊,還能有誰。”
“不對不對!你剛剛說的明明是……”
劉雲鶴卡殼,他也說不出來那個名字是什麼。
但是不對,非常不對。
劉雲鶴又扯着英花的衣袖,逼問她:“娘剛剛說的是什麼名字,你聽見了吧,不是春玲對吧。”
英花看他的眼神也不正常,像在看瘋子,她說:“是春玲啊,除了春玲也沒有别人了。”
不對!
他分明聽見了别的名字,但是是什麼來着……劉雲鶴急得咬自己手指甲。
他站在原地冥思苦想,把大拇指啃到光秃秃,他還是想不起來。
奇怪了,明明說的不是春玲,怎麼兩個人都聽見了春玲。
可能真的是他聽錯了?劉雲鶴暈暈乎乎的。
等煎藥的事情交代完,何愛梅才掀簾子進屋。
屋裡的三個女人早就上了炕,說說笑笑聊了有一會兒。
何愛梅進屋的時候,正好看見三嬸左手拉住玲納,右手牽着自家媳婦。畫面意外地和諧,看着跟這仨人才是一家人一樣。
三嬸把倆人的手掌這麼一合,樂呵得不行:“诶呦,沾到了,沾到孕氣了,我家喜事也近喽。”
旁邊倆人跟着笑。
何愛梅清清嗓子,示意屋裡的人,正牌婆婆來了。
三嬸才戀戀不舍地把玲納的手松開。
何愛梅宣示主權,一把攬過自家媳婦,介紹道:“春玲啊,這是二慢,你三嬸家老大的媳婦,讀過好幾年書,是個文化人。”
二慢的年紀和盧春玲差不多大,都是最近一段時間剛被賣到這裡的。
她脫下來的襖子疊整齊了放在身旁,上半身坐得規規矩矩,聞言把頭發收攏到耳後,低頭淺笑,竟然有兩個梨渦,謙虛道:
“也沒有,就是上過幾年學而已,也不能當飯吃。”
何愛梅好不容易逮着一個可以炫耀的地方,特地擡高二慢:“聽說二慢手藝很好,做飯那叫一絕。”
三嬸不吝啬誇贊:“是呢,我家媳婦炖肉,不用放肉,就能炖出肉味兒來。”
可真能吹,吹得真離譜,何愛梅暗自冷笑,等着三嬸的轉折。
三嬸倒也放得下臉,直說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家二慢知書達禮,聽話能幹,哪裡都好,就是這肚子遲遲沒動靜。”
她罵自家媳婦:“還不快跟人取取經,淨給我丢人。”
這下何愛梅聽舒坦了,不冷不熱地寒暄:“他三嬸,别着急,這事兒得看運氣,急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