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泰七年,正月二十。
江南道,宣州府,颍安縣。
臨街小樓家徒四壁,隻有倒在地上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
等等,他不是……
就在這時,他的左眼前面忽然跳出個系統頁面。
[宿主舍命救人,現獎勵宿主穿越并獲得<古今圖書館>系統……]
江重涵怔了一下。
本碩連讀畢業後,江重涵入職醫科大一附院,恰逢醫院組織下鄉,他就去鍛煉了兩年。這天本來是鍛煉結束、調回醫科大一附院的日子,但為了救一個孩子,江重涵被掩埋在了滑坡的泥土下。
他以為人生聽到的最後三個字,本該是鄉親們驚急失措的叫喊。
“江醫生——!!!”
可現在……穿越?
左眼系統後面還有一長串文字,但江重涵都看不清。
這身體的眼睛一陣陣泛黑,提醒他再不吃點什麼,就要因為心悸頭暈而失去行動能力,進而餓死了。
他可以死得其所,但一點也不想白白送死。
生命誠可貴。
可……能有什麼吃的?
江重涵看了一眼四周,陷入沉思。
别說吃的了,這房子,除了他跟牆壁,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真·家徒四壁。
原身到底是什麼人啊?把自己混成這樣?
江重涵一邊卧躺緩一緩力氣,一邊翻檢原身的記憶。
南宋之後,時空出現分支,在這個時空裡,元朝沒有建立,而是出現了群雄紛争的亂世。近百年後,有人不僅統一了南北,還将元人趕到了漠北,建立了齊朝。借着絲路重新暢通的東風,原身的祖父、父親行商西域,攢下不少家底,成功在穎安縣落戶。
作為家中獨子,原身從小備受寵愛,但是好景不長,在原身十三歲時,他的祖父和父親遭遇沙匪而死,留下孤兒寡母。不到半年,母親也去世了,隻留下一個老仆婦與原身過活。
以及近萬兩銀子的家底。
這朝代一石上好的粳米一兩銀子,折算起來,差不多是2500元。
萬兩銀子……江重涵算到這裡,思路不由得頓了一下。
就是近2500萬存款。
一個十三四歲、失去家人的孩子,卻擁有豐厚的家底,會遭遇什麼,沒有人比江重涵更清楚了,何況江家在穎安縣沒有什麼親戚。
原身很快被人哄着成了個隻會花錢的纨绔,不到一年,家裡的銀子就被花得七七八八了。老仆婦勸了幾次,但原身哪裡肯聽?反而給了一筆錢,讓她走了。
沒了人勸阻,原身花錢起來更肆無忌憚。又兩年,不原身僅把田地都敗光了,宅院、物件也全都變賣了,拿到手的銀子,不到一年,又花光了,成了遠近聞名的敗家子,差點流落街頭。幸虧有個他父親以前資助過的舉人丁憂結束,借了他這臨街的小樓居住。
但有地方睡,不代表能活下去。
這年冬天,原身為了吃飯當了冬衣,正月十五才過,就一文錢都沒有了,也沒别的東西可當。挨了三天的餓,在剛滿十六歲這天,原身餓死了。
看完原身經曆的江重涵:“……”
算了,這房子裡是真的沒有吃的了,趁着天還沒黑,出去找吧。
一手撐在地上,江重涵艱難地站起,拖着沉重的身體慢慢的往外走。剛走出門,就收到了好幾道鄙夷的目光。
——這敗家子還沒餓死呐?
正對面也是一棟兩層臨街的房子,有個系着圍裙的胖婦人坐在門檻上摘菜,更是一看到他就翻了個大白眼。
呃……原身的名氣,可見一斑。
好在江重涵早就學會了無視周圍的眼神了,也學會了怎麼讓自己活下去。
他比原身更小時候失去親人,家産被霸占,雖然現代法律健全,讓他有了監護人,可以在各個親戚家借住。可誰都當他是累贅,恨不得一口自來水就能讓他的溫飽。
有一年寒假被丢去鄉下的親戚家,情形就跟現在差不多。那時候,村上的人告訴他……
江重涵撐着最後的力氣,一路走到了城外的河邊。
上元之前,原身出城找人借錢,錢沒借到,反而差點摔進河裡,讓他把位置記得牢牢的。
那時候原身并不知道,踩中的是可以救命的東西——橡子。
橡樹在現代隻當木材用,但在古代,橡樹也是木本糧食作物的一種,張籍、皮日休都寫過貧家上山采橡子充饑的詩句。隻是橡子雖然跟米錐、闆栗一樣,都屬于殼鬥科,但闆栗、米錐都自帶清香,入口甘甜。橡子麼,不僅十分苦澀,還不太容易消化。隻有實在沒辦法的貧苦人家,才會撿橡子曬幹再蒸熟,當飯吃的。
但難吃總好過餓死。
江重涵循着記憶,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橡樹,地上落了不少橡子。
這就好。
他松了口氣。
血糖太低了,江重涵撿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不敢蹲着,随後,拿了個石塊,開始砸橡子殼。暮色漸起,寒風侵襲,他身上隻有一身薄薄的夾棉道袍,根本不能抵禦嚴寒,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手已凍得沒有了知覺,橡子又圓骨碌的。江重涵砸了好幾下,才終于吃到第一顆橡子。
塞進嘴裡,苦澀難言,沒吃幾顆,嘴巴就快麻了。
江重涵怕消化不良,又吃了幾顆就暫時停下,改拔附近的枯草,搜集落葉、枯枝,堆在河邊的鵝卵石灘上。會選這個地方,除了有橡子之外,還因為河邊有很多白色的鵝卵石,這類鵝卵石可以撞擊産生火星。
現在是初春,天氣還很幹燥,江重涵耐着性子打了不知道多少次鵝卵石,終于聞到一股焦味,成功把枯草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