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辭知道自己暫時沒有和林烨硬碰硬的資本,況且從體力上看,如果真打起來,他反而容易吃虧。
按照最理智的邏輯去推斷,他應該去找老師求助。
隻是他沒有想到,A班的班主任居然就是今天早上補習班的那個人。
他想到早上發生的那件事,眉頭微微蹙起,隻是很溫順乖巧地低頭,沒有表露出來。
賀山微妙地沉默了一會,他雖然穿着西裝,卻沒有多麼地襯托出他英明神武,反倒有種油膩的不适感,手腕上戴着二手的名牌高價表。
他靠着椅背,表面上還是溫溫和和的,但是眼睛卻上下輕浮地打量着祝青辭,内心不屑地冷笑一聲。
哪裡來的B班學生,真是蠢得令人發笑。
階級差異帶來的鄙視鍊并不是第一天存在于學校中。若是普通學校,老師肯定怎麼都要管一管的,然而在這樣的學校中,明哲保身比什麼都重要。
他嗤嗤在内心嘲笑了一會祝青辭的愚蠢,臉上卻露出浮誇的表情,虛僞地笑了笑,“是嗎?我沒看到呢。小同學,是不是你走錯地方了?”
“靠,你有沒有搞錯……!”旁邊的學生聽了,一臉震驚地擡頭,“賀老師,您不應該幫一下他們嗎?他們是你的學生啊!”
他激動地上前走,祝青辭卻伸手把他攔住了。
他抓着男生的肩膀,男生愣了愣,憤怒還凝固在他臉上,他回過頭,看向祝青辭,祝青辭卻隻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
他轉過頭,看向賀山,“打擾老師了。”
與這種人交流簡直是廢話。祝青辭心中有了評判,腳步不帶猶豫地離開。
賀山一愣,浮誇的笑意慢慢消散,最後眼神有些陰鸷地看着祝青辭推門離去的背影。
少年臉色蒼白,然而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卻有那麼一瞬間,暴發出極為鋒利的目光,像是在礫石中磨出來的刀刃。
有那麼一瞬間,他像是一個被火烈狐鎖定目光的獵物,少年最後瞥向他時,目光沒有一絲溫度,莫名令人感到恐懼。
祝青辭回到走廊時,beta還跪在地上,他這才發現beta身後居然還被人用繩索捆綁着。
班級的門被鎖上了,祝青辭平靜地看了一眼,另外兩個兄妹被關在裡面。
看出來是林烨故意這般的了。
beta眼前忽然被一道影子遮蓋住,他擡起頭,看見是祝青辭,一愣,接着又偏過頭去,屈辱似地不再看他。
方才林烨潑了他一身的飯菜,眼下風幹得差不多,黏糊糊地黏在beta五官上,五顔六色的泔水流下,緩慢地淌進他的襯衫中,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髒兮兮的,仿佛剛從臭水溝中撈出來。
他像是知道自己又髒又不臭,不堪其辱地深深埋下了頭,内心卻有些偏執地想,眼前這個人停在他面前是要做什麼?
羞辱他?亦或是捏着鼻子嫌棄地走開?
他深深地埋着頭,耳邊卻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哒”聲,驚愕地扭過頭。
教室的門鎖不知道怎麼開了,祝青辭插着兜站在旁邊,手中是一根極細的鐵絲,看見他驚愕的目光,彎着眼睛笑了笑。
祝青辭将兩個兄妹放出來,他們似乎也很驚訝,見到跪在地上的beta,就要撲過來,“哥哥!”
beta趕忙躲了躲,“你們幹什麼,我身上全是菜……很髒。”
“不髒!”
兩個小孩不顧髒污撲進beta懷裡,beta吸了吸鼻子,眼睛裡有些眼淚,聽到這句話時,死死地抿緊了唇。
祝青辭彎下腰,抱着膝蓋蹲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緊緊擁抱的三兄妹,撐着臉,像是在看一副漂亮溫馨的油畫,想起什麼似地歎了口氣,接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帕。
“擡頭。”他說。
beta後脊瞬間一股電流猛地竄過,他下意識地挺胸擡頭,燃燒的雪松林味道鋪面而來,beta一愣,有些恍惚。
他剛剛怎麼就下意識地聽話了?
祝青辭輕柔地給beta擦臉,beta一愣一愣地,跟年久失修的破舊機器,他遲鈍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omega黑發藍眼,蹲在他面前,露出一張幹淨清秀的臉,眼睫毛很長,嘴角帶着一點安撫性的笑容,幫他擦幹淨臉上的爛菜爛葉,朝他歪了歪頭。
omega的指尖溫潤細膩,一擦而過,卻仿佛擦起了他某種火花,一路過電似地襲擊了他的心髒。
眉毛,眼睫,鼻尖,嘴唇……柔軟得仿佛羽毛的親吻。
“你不覺得髒麼?”
他下意識問道,祝青辭怔了怔,随即笑道:“髒什麼,很帥。”
他将手帕塞進beta手裡,beta反應過來,匆忙道:“你……你幫我們,不怕被林烨知道,找你麻煩麼?”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祝青辭笑了笑:“就當我是一個被你打動的流浪漢,反正身無分文,你不需要為我想太多。”
他笑起來時,流風回雪,輕雲蔽日。身後巨大的白窗折射着天空群青色的色彩,十字架倒影被拉得很長,在少年身上,一瞬間神聖無比,而他跪在地上,擡起頭時,仿若一個虔誠的信徒。
光是看着少年的笑容,仿佛都能聽見自己荒蕪世界裡,因為忽如其來的溫暖而野蠻生長的血肉的聲音。
祝青辭撒了一個很小的謊,beta卻怔怔地仰望着他,攥着那個手帕。
手帕非常普通,隻是,右上角有一小隻狐狸,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上去可愛而狡猾。
褲腿上忽然出現了幾滴深漬,仿佛有雨從天而降。
beta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下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手帕上還殘留着omega的香氣與溫度,如果不是上面殘留的污垢,有那麼一瞬間,他簡直是想将臉埋進手帕中。
“你叫什麼……”
beta反應過來,可是他一擡頭,那個少年就不見了。
好似一場風過無痕的夢境,怎麼也抓不住,帶給他須臾的溫暖後,便輕飄飄地消失了。
于是他隻能低下頭。
慢慢地,慢慢地,将手帕揉皺,目不轉睛地死死盯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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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珣問:“為什麼來這麼晚?”
祝青辭低着頭,“被人攔了一下。”
戚珣不悅地皺了皺眉,冷笑一聲,陰陽怪氣,“你可真是招蜂惹蝶。”卻扭頭對旁邊的另一人冷冷地道:“查。我不希望下次還有這種事發生,耽誤我的行程。”
頭頂上的銅枝吊燈晃晃悠悠,眼前仿佛籠罩着橘黃色的夕陽下,祝青辭像往前一樣,給戚珣端茶倒水,卻一直沒有擡頭。
戚珣隻能喝得下祝青辭泡的茶,也不知是什麼毛病,在個人生活上,他格外地麻煩多、事兒精。
祝青辭一邊在腦海中過考試的題庫,一邊端茶倒水,一心二用,然而坐在對面的人卻似乎有些不滿,過了好一會,才沉聲道:“阿珣,這就是你家的小仆從?”
他聲音淡淡的,帶着冰一般的質感,語氣淡然,卻分明是在找茬挑刺:“原來他竟然不知道要與客人打招呼麼?”
……這個聲音!
祝青辭微微一驚,猛地擡頭,眼前,分明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腦袋瞬間轟地一聲,炸了,滿腦子隻剩下四個字,“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