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秋安安靜靜地坐在溪止殿内,閉目養神,似乎在等着什麼。
此時的殿中空無一人,唯有殘留的餘香繞鼻,使她眉眼舒展,思緒清明。
隻聽殿外傳來一陣陣雜沓的步聲,聲音忽近忽遠、忽急忽緩,偶爾還從門縫中飄進來些隻言片語。她未聽全乎,僅僅抓住了幾個字眼——“二殿下”以及“元離神尊”。
這些聲音來來回回地響起,總也不停歇。
若是平常聽見這般吵雜的議論,早教斬秋心生厭煩。可如今這些落入她的耳中,卻勝過樂仙佳曲。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殿外的話聲仍未消減。斬秋這才略顯不耐,緩緩睜開眼睛,幾欲起身。
可就在她起身的刹那,外面驟然靜了下來,宛如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察覺到變化,斬秋欣然停下動作,稍挪視線觑了一眼旁邊那扇門,隻一眼便收了回來,拿起面前的茶盞輕呷一口,戲谑道:“二殿下怎來得這般遲?邬霖可是醜時受的傷,而眼下都已辰時了。”
話音甫落,耳側掠過一道勁風,勾起幾縷華發掃過臉頰,傳來輕微癢意。
隻見門被靈力震開,帶進了幾抹殿外的日光。裘安徐徐邁入殿内,影子倒映在地上的靈木磚上,每靠近一步,地上的黑影便削短一分。
他走到斬秋身前停下,輕垂眼睑,視線落在她略顯玩味的臉上。聽着她口中熟悉的話語,目光微暗,話聲滲着危險的氣息:“你這是承認,是你設陷于邬霖了。”
他昨日剛傷了靈衫,夜裡邬霖便出了事,無需想也知曉是斬秋所為。隻是他委實沒料到,她還有那個本事将師尊控制了去。原先隻以為師尊是得閑于宮中遊走,可他派人翻遍了天宮也未尋得師尊的蹤迹,方才恍悟這也是她的手筆。
斬秋擡起頭,一雙眸直直地回看進他眼底:“是我。”
末了,又勾起唇,她笑道:“可是二殿下有證據嗎?如今法陣已破,周圍痕迹也被我抹去,二殿下證明不了他是被法陣所傷,如何算得到我頭上?”
聽罷,裘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師尊在哪?”
“缥缈境。”
缥缈境乃她的地盤,其間布滿詭陣,非境中人不敢擅闖。哪怕修為再高,若不慎入了陣,隻怕也要削了一層皮才能出來。
幾乎是話落的瞬間,斬秋忽覺頸上傳來一抹滾燙的觸感。一股無形的力量扼在她的頸間,并未使多大的力道,卻足以讓她喉間收緊,形同束縛。
耳邊落下他盛滿威脅的聲音:“你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斬秋并非沒有自知之明,知曉如今自己的修為倒退,與他正面對決隻有不到七成勝算。但她卻不顯懼意,反而笑得更深了些。
“我若死了,屆時你如何與陛下交代?你方才來的路上應是有不少人瞧見吧,莫非你要将這嶺遙台所有人都滅口嗎?”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不一會兒,頸上的力道忽然散去,隻見裘安挑眉,竟生出淡淡笑意。
他拉開一張椅子在斬秋對面坐下,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衣袖,與方才動怒的模樣判若兩人。
“其實你與我之間不應該是敵對的關系。畢竟我們立場相同,一切都是為了天界的利益。”
斬秋對他突然轉變的态度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裘安的性子。能屈能伸、八面玲珑算是他不可多得的優點。
隻是他說真話的頻率與他變臉的速度不相上下。
而他此刻的放低姿态也不過是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的最優選擇。深知這一點的斬秋眉宇流露一絲鄙薄之意,緩聲道:“二殿下這是在求和?”
“我承認,昨日用靈衫威脅你說出與百裡及春之間的交易是我沖動了,我原以為你與魔族勾結,但如今看來是我誤會你了。不過你也傷了邬霖,這件事就此扯平,如何?”
“二殿下誤會我與魔族勾結,不僅重傷了靈衫,也傷了我的心啊。”斬秋垂眸作出一副受傷的神情,聲音卻無比堅定,“傷了靈衫一事,我已自取補償。但我心受傷一事,也需要彌補。”
“如何彌補?”
“退婚。”
裘安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抿唇沉思片刻,未置可否。
左右不過是取消一門他也不在意的婚事,于他而言并無任何損失。隻是這門婚事終究是父神所賜,他若提出退婚,便是忤逆父神的旨意。
“如今邬霖傷勢嚴重,最多再撐一個時辰,若再不得救治,怕是無力回天。”見裘安遲遲不答,斬秋不禁提醒道。
“一個時辰,且不說父皇是否應允,就算允了,邬霖也撐不到那個時候了。”裘安道。
“無需現在就去叨擾陛下。你先寫下退婚書,待從缥缈境歸來後,你我二人再一起到陛下面前禀明此事。”
裘安聞言擡眸迎上她的視線,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在他沉默的這片刻間,斬秋心底也閃過幾瞬猶疑。
萬一自己賭錯了,邬霖在裘安心中并沒這麼重要該如何?畢竟他向來唯利是圖,對身邊之人毫無真心。
就在她以為裘安還會再談條件時,卻見他唇邊倏而漾出一枚淺笑,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