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沅沅:“你不去纏着皇上,總纏着我幹什麼。”
麗娘歪着頭說:“皇上他每天那麼忙,他哪有時間陪我呢。咱們兩個作伴正好。”
前一世,蕭沅沅十三歲離宮。她得罪了姑母,被遣去寺中。麗娘便代替她,順理成章地成了皇後。
“你喜歡皇上嗎?”蕭沅沅直截了當問她。
麗娘說:“皇上,我當然很喜歡了。他人長得又好看,待我又好,像兄長一樣。我喜歡皇上。”
蕭沅沅問:“你是喜歡皇上,還是想做皇後?”
麗娘紅了臉,說:“我就是喜歡皇上,沒有想别的。”
蕭沅沅心說:裝,你就裝。
蕭沅沅走到她身旁,将她上下打量了幾圈,最後湊近她耳朵,輕聲說道:“其實你不該進宮的。”
麗娘讪讪地揉了揉耳朵:“你幹嘛在我耳邊說話,好癢啊。”
蕭沅沅站在身後,兩隻手搭在她肩膀上,狀似親昵:“做皇後,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你不過是蕭氏一族的旁支庶出,即便皇上喜歡你,太後喜歡你,你也不見得就能當皇後。即便是你命好,做了皇後,也未必能得善終。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家中,過過太平日子,不來湊這熱鬧。皇後再是金尊玉貴,哪有長命百歲、兒女繞膝好。你說呢?”
蕭沅沅倒不是威脅她,而是善意的提醒。
前一世的麗娘,并沒有什麼好結局。雖然,她比蕭沅沅早一步被封為皇後,不過趙貞并不是多寵愛她。趙貞後宮十幾位妃嫔,公主皇子生了幾十個,她卻一個孩子也沒有。
她對趙貞倒是一心一意,可是趙貞對她冷酷無情。太子謀反,牽連到她,縱使她痛哭流涕,百般申訴,趙貞也不聽她的辯解。趙貞不但不信任她,反而大發雷霆,将太子之事遷怒于她,廢了她的皇後位。當然,這一整件事,蕭沅沅沒少在其中使壞。不論是撺掇太子謀反,還是将火引到皇後身上,都是蕭沅沅的主謀。她也挺可憐,被趙貞廢後,在寝宮上吊自盡。而她死了不到三個月,蕭沅沅成功上位,就被封為皇後。
她要是知道,她被廢,都是蕭沅沅陷害。而趙貞不但冤枉她,逼她去死,事後還跟蕭沅沅恩恩愛愛,不知會不會氣的再吊死一次。
蕭沅沅上輩子,沒少在背地裡嘲笑她。
冤嗎?當然冤了。都說趙貞是明君,蕭沅沅看他也沒明到哪裡去。所有人都知皇後是無辜的,就趙貞不知道。如此死法,怎能不冤。蕭沅沅上輩子雖然也沒好下場,但好歹是自己作死,比起冤死,那确實強多了。蕭沅沅其實也沒那麼恨她。要不是她占據了本該屬于自己的皇後位置,蕭沅沅也沒必要陷害她。隻能說,後宮之争向來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看在同為姐妹的份上,蕭沅沅好意勸她。皇後這位置,可不是好玩兒的。
麗娘低着眉眼,顯然是有點兒害怕她:“我沒想做皇後。我就是覺得宮裡挺無聊的,一個人又害怕,又憋悶,就想找你玩,跟你說說話。”
蕭沅沅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和我,不可能成為朋友。譬如我愛皇上,可你非要嫁給他,讓他不能專情于我,我心裡恨不得你死。他哪怕是僅僅看你一眼,跟你多說一句話,我都會氣的想撕爛你的臉,或者挖了他的眼珠子,你懂嗎?”
她發洩着前世的憤怒。
麗娘驚恐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表情不似玩笑,頓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麗娘羞憤地跑出去了。
她跑了最好,蕭沅沅總算樂得清淨。
蕭沅沅實在沒興趣跟一個前世的仇敵,兼手下敗将卿卿我我。趁早離遠點兒,别在這煩人。免得這一世再動起手來,那就沒意思了。她也不想兩輩子都逮着一個人揍。
誰樂意回回看她上吊啊。
趙貞一下午,都在壽春宮,陪着太後,接見臣僚。
吏部新拟的官員任免名單,其中幾個人要商榷,太後召來了吏部和中書大臣問話;新城一帶饑荒,凍死餓死了不少百姓,需要赈災;黃河沿線幾個縣,修築河堤,出了貪案,有民夫聚衆起事。官員一撥接一撥地來觐見,太後有條不紊地處理着這一樁樁煩難事,并讓趙貞一旁傾聽。
這場景,讓趙貞想起從前。他自幼便是被太後帶大。幼年時,教他走路,說話,大一點,教他拿筆,拿筷子,教他讀書識字。他五歲以前,都是和太後同床而眠,夜裡常抱着太後的脖頸,母子未嘗有一日分離。太後教導他嚴苛。趙貞常挑燈夜讀,不論到多晚,太後都陪着。一撇一捺,都承蒙她親自教導。登基之後,又教他為君。太後處理政務,總要讓趙貞在一旁立着,學習觀摩。包括如何批閱奏疏,如何體察真僞,辨别忠奸,如何賞功罰過,識人用人。
趙貞當時不覺,事後每每回想起這些場景,總覺恩深如海,那心中一點怨恨也就消散了。她畢竟不曾害過他,一心一意,将他培養成明君。既為養母,亦是恩師,縱有私心,又何足論。
議事的大臣散去,太後有些疲憊地往榻上坐下,伸手揉了揉酸軟的脖頸。
趙貞跟上前,捧了茶:“阿母歇一會兒吧。這些事情,一時半會也料理不完。”
太後接過茶,說:“皇上也坐下吧,站了半天了。”
趙貞說:“孩兒不累。孩兒給阿母揉揉肩。”
趙貞站在身後,伸手替她捏着肩膀。
前世趙貞,對太後,是發自肺腑的畏懼。他在太後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話出了錯,便引起太後懷疑和猜忌。而今反倒不懼了。都是孤寡寡人。做皇帝久了,他反倒能理解太後的處境。趙貞親緣淡泊,父母早喪。世人常說,天倫之樂,趙貞心中雖向往,但始終不明白那是什麼滋味。後宮嫔妃雖常幸,不過是為了繁衍子嗣,或是纾解生理之欲。一覺醒來,就忘到一邊了。皇後皇子,不僅僅是作為他的妻子和兒子,更是一種政治符号,是他的下屬和工具,必要的時候,該殺得殺,不能手軟。反倒是同太後,十多年母子相處,朝夕不離,互為依傍,未曾翻臉。以至于午夜夢回,常常思念。而今重生見到太後,心中反生出許多親密之意。
太後說:“皇上許久沒有叫過我阿母了。”
趙貞納悶道:“有嗎?”
他小時候,一直都是稱呼太後為阿母的。阿母是母親,也有乳母的意思。他幼時喚阿母,長大才改口,喚祖母,喚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