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正邪神魔,善惡分明,黑白兩色針鋒相對,可謂是眼不着沙,清不摻濁。
修界各派仙門都有嚴苛的戒律,防止本門弟子與妖邪勾結,無論輕重,一律按離經叛道處理,廢其仙骨,投入焚魂塔,自生自滅。
哪怕這罪名沒有确定,就如裴子濯般隻是模棱兩可,也不會網開一面。
在這重壓之下,誰能想到修界的千年大派——滄陽派,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與惡鬼勾結甚久。
沈恕正要細問,卻被詹天望搶了先,“我将秘辛告知于你,是為讓你信我,這山中姻緣教主就是祖巫,我不會認錯。可你若想追根問底,挖掘我家秘法,我是絕不會告訴你的。”
沈恕了然道:“我知道,若非情急你也不會将此事道出,此事我定守口如瓶。隻是我對無面鬼祖巫所知甚少,他究竟有何神通?”
地府鬼将的實力堪比化神期修為,即便如此憑借祖巫一人也很難拒靈饕餮,還操縱範圍如此之大的幻世境,要麼祖巫早已練成獨門絕技,要麼就是有人幕後指使。
詹天望自小就受家族訓練,早就将契約上的惡靈熟記于心,他回憶道:“祖巫是慘死,且死後被分屍埋于沙土沉泥,屬于怨氣最強的惡鬼之一。他極度痛恨人類,且善于攻心……我就是在和鬼骷髅打鬥時,着了他的道。”
“說來也奇怪,”詹天望用力揉了揉頭,一副想不通的模樣,“他被流放地府近千年,理應不聞世事,可他竟對我了如指掌。被他随口幾句話就撩起我的肝火,剛剛恰如失了智一般發瘋。”
鬼将出世定會号令天下小鬼,祖巫若想知道詹天望的底線并不難。若說他善于攻心也隻是從道聽途說中,挖掘負面情緒,借此亂人心神罷了。
可最讓沈恕想不通的是,隻是一地府鬼将,其道行在茫茫六界之中也算不得中上,他是怎麼償願于萬千百姓,構設如此龐大的幻世境呢?
其中不可能沒有高人相助,沈恕斂眸問道:“我對鬼修境界不了解,不知鬼祖何在?”
“鬼祖?”詹天望思索片刻,啟口道:“自上古四魔身死,魔鬼二界一直萎靡不振,常勾結從衆,如今已不分你我。魔鬼二修士中,泛泛者良多,皆自負善妒,又心狠手辣,心裡誰也不願意服誰,所以魔尊與鬼祖這兩個空位一直懸着。倒是有很多自稱某山修羅至尊,某洞陰靈之祖種種花名,實在不足挂齒。”
若真是如此,那會有誰在背後相助祖巫?
見沈恕眉頭緊鎖,詹天望寬慰道:“祖巫在人鬼魔三界橫行多年,消息何其靈通,他定有些不為人知的獨門絕技,我們不了解也正常。”
說罷,詹天望倒有些羞慚的咳嗽了一聲,畢竟昨日他剛出言不遜,叫沈恕不要拖後腿,可轉眼就被人家救了,多有尴尬。
一直半坐在地上多有不變,他撐着地,正要起身,可腳下一軟,瞬間栽了下去。
這一摔不僅疼得厲害,還格外笨重,可詹天望已經沒心思管這些了,他的雙腿如脫力一般酸軟,吃不上勁,站不起來了。
沈恕察覺到了異常,忙道:“你怎麼了?”
“我……我沒力氣,我的腿不會廢了吧。”詹天望臉色慘白,内心蔓延起一層絕望,他目光呆愣地捏着腿肚,顫聲說着。
沈恕送出一道仙氣,遊走其全身,腿上筋骨血脈安然無恙,這腿并未受傷,隻是他丹田虛空,靈力仿佛被瞬間抽幹,損耗太多所緻雙腿不良于行。
“你腿沒事,隻是剛才鬥法耗盡了靈力。”沈恕蹙眉道。
“耗盡?”詹天望睜着大眼,難以置信地驚呵道:“隻是一個鬼骷髅,就讓我耗盡靈力!?”
“不止是鬼骷髅,整個婵山已被幻世境籠罩,而且祖巫懷中抱着饕餮,其胃口貪得無厭。現如今會發生什麼怪事,都不足為奇了。”
幻世境、祖巫、饕餮……這些詭異如幾座巨山壓頂,壓得詹天望眼前一黑,差點喘不上氣來。
他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咬緊牙關,雙手撐地,憋着一口氣,愣是要倒行逆施,非要站身來。
靈力虛空需要靜養幾日,怎可硬來,沈恕攙着他道:“不是什麼大事,你休息一陣就恢複了。”
“别碰我!”詹天望一把甩開他的手,青筋暴起,臉色漲紅,靠在地上強撐起身體,錦紫色外袍已被泥土染污,瞧着狼狽極了,他如魔怔一般低聲念着:“我自己可以……我不用任何人幫……我要捉妖,我不能癱在這,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有好幾次他都差點站直身體,可終歸還是雙腿虛軟,重重地摔倒在地。那張本是自傲的俊臉,已被碎石劃破幾道,這落魄的樣子哪裡還有滄陽派少主的樣子。
沈恕歎了口氣,上前抓緊他的肩膀,看着他正色道:“你不到二十就是金丹修為,已經足夠證明自己。眼下你最需要靜養,你早一分靜下來,就早一分捉到祖巫,好不好?”
詹天望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總是邁不出自己那道坎,被沈恕喊住才冷靜下來。鼻子一酸,登時眼眶就紅了,他别過臉去,啞聲道:“好……”
晚秋風寒,夜色漸起,沈恕将詹天望扶起來,依在樹幹上休息,安撫他後不敢多留,抽身離去前留下一道仙氣将其籠罩在内,囑咐道:“我先回姻緣廟去,稍後過來接你。”
婵山入夜起了霧障,越靠近廟内霧氣越濃,一路上聽不見夜鳥啼鳴,空氣中沉澱着一股死寂。
悄然落地,擡眼就看見原本堂皇明亮的姻緣廟好似被人毀壞一般,匾額撕裂,牆皮翻起,在這幽深的夜中更顯一絲詭異。
沈恕焦急萬分,不知裴子濯如今怎樣了,他大步向前,還未走出多遠,鞋底就踏上一灘水,黏糊糊的。
沒見下雨,哪裡來的水?他挪開腳,入目便是一片腥紅,這可怖的血迹成片潑灑,一路蔓延至主殿當中,散着腥臭的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