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法國助理Gabriel問道:“Loch,看得怎麼樣?有發現什麼問題嗎?店員應該不認識你吧?”
清澤回答簡短:“不認識,有幾個小問題,回公司跟Maxime一起聊。”
說完,他側過頭,透過模糊的車窗玻璃,望向站在屋檐下抽煙的那個年輕女人。
咖色風衣沒系扣,隻在胸前攏着,風一吹,就看得到兩條細直的小腿,身形更顯單薄。
冷風把她微卷的短發吹到嘴邊,她雙手占滿,似乎無暇将頭發抿到耳後,于是煙和發絲一起被她含進雙唇。未幾,又把煙放下,吐出絲絲幾縷。
Gabriel見清澤一言未發地盯着某一處,又問:“Loch,你在店裡遇到熟人了嗎?”
清澤的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看向窗外,淡聲說道:“沒有。”
雨越下越大,梁姿最後還是坐了一站地鐵去了餐廳,一家自助火鍋。
等她走到餐廳門口,陽光已經照得人睜不開眼了。
好友王雨薇坐在位子上跟她招了招手。
王雨薇和梁姿是法語系的同班同學,本科畢業之後都來到巴黎讀研。雖然一個學商科,一個學文學,但兩個人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王雨薇一眼就盯上了梁姿手裡的袋子,往裡一瞥,“梁老師給自己買了塊莫歇的表?”
梁姿給王雨薇的杯子裡倒着水,“幫我國内的表姐買的。”
王雨薇:“也算代購了,我前幾天剛知道,莫歇的老總其實是中國人,二三十年前收購的莫歇,那會莫歇都快倒閉了,現在又這麼能掙了。”
梁姿點點頭,“妙手回春。”
又打了一個哈欠。
王雨薇玩笑似地質問:“這剛中午,梁姿,你給我從實招來,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背着我去見哪個野男人了?”
“一堆野男人,”梁姿興緻缺缺地說道,“昨天我一個研究生同學過生日,在她家裡聚會,三十多平的房子請了二十個人,有兩個人一直抓着我聊天,一晚上喝了三瓶。”
“三瓶啤酒?那對你來說不就是灑灑水。又喝到了淩晨三點?”
“一點多,歲數大了,今天早晨起床的時候還覺得有點頭暈。”
王雨薇:“我天天上班當社畜,下班愁裝修,有的人啊,白天學術研究,晚上燈紅酒綠。”
梁姿:“我也願意為了一套七區的一百平公寓操碎了心。”
提起這個,王雨薇咧嘴一笑,“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和任平安暫定下周六晚上,請你們來新家玩。”
“一定到。”
“那下午再陪我逛逛餐具吧?”
梁姿搖頭,“我下午要去看個展。”
“又是哪個展啊?”
“攝影展,是一個中國的攝影師拍的,叫高波,覺得挺有意思的,想着去看一眼。”
——
第二天是周日,梁姿睡到了早上十點,拉開百葉窗,外面陽光明媚。
她在三平米的小廚房裡煎了兩顆雞蛋,烤了兩片法棍,切了一顆橙子,泡了一壺黑咖啡。她曬着太陽,慢悠悠地吃着簡單的早午餐。
吃完,梁姿把衣服扔進洗衣機裡,又用吸塵器吸了地闆。屋子幹淨了,她穿着吊帶背心和家居長褲,坐在書桌前安心看書。
過了半小時,微信出現了一則梁姿母親的視頻請求。
梁姿有條不紊地把桌上的打火機和煙盒放到屏幕後面,拿起椅背上挂着的薄毛衣套在身上,順順頭發,點了接聽。
在法國五年,梁姿每周都會和爸媽視頻一兩次。
梁姿的母親是高中老師,父親是國企員工,家庭氛圍還算和諧。但是梁姿母親向來唠叨,不隻唠叨梁姿,也唠叨梁姿她爸。父女間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每次相互看一眼,然後安靜地聽梁小鳳老師上課。
但依舊有梁姿忍不下去的時候。
梁姿抓了抓頭發,“媽媽,也不是不讓你管,但你能不能管點兒有用的,一周洗幾次頭這種事兒有必要管嗎?”
梁姿母親說道:“那我管什麼呢?我管你學習?我管得了嗎?”
梁姿心道,也是。
那就什麼也别管了。
梁母繼續:“媽媽就是希望你當一個美麗、知性、大方的女孩子,少穿一點兒暴露的衣服,像你那些吊帶什麼的,都不高級,反正我不喜歡。”
梁姿:“對,您說得對。”
梁母又問:“這個暑假學校裡沒什麼事吧?可以回家吧?”
梁姿:“打算七月中旬回家,這幾天看看機票。”
“好,回家讓你爸給你做好吃的,”梁母話裡有話,“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認識合适的男生啊?”
梁姿:“沒有。”
梁母:“沒事,對象嘛,回國再找也行。女孩子,一定要潔身自愛,别像有些留學生一樣,在國外稀裡糊塗就跟男的同居了,等畢了業又分手了,傳出去多難聽啊。”
梁姿:“哦。”
梁母:“你就在法國好好學習,最重要的是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你看路遙,寫《平凡的世界》的時候天天抽煙喝酒熬大夜,書是寫好了,身體也給熬壞了。
“還有,我看法國還是挺亂的,你一定小心,别去人多的地方。錢不夠的話就跟爸爸媽媽說,旅個遊媽媽是很支持的,但是别亂花。買衣服也是,少買幾件,可以攢錢買件質量好的,雖然貴一點,但是能穿很久。”
梁父終于說了句話:“一定注意安全,平時吃點好的,有營養的。”
梁母一個勁地點頭,“對,可千萬别減肥了,瘦成杆那樣,一點也不好看,現在追求的是健美。你例假都正常吧?”
梁姿還是那句,“知道了,很正常,我吃得可健康了,你倆放心吧。”
聊了一個小時之後,梁姿挂掉了電話,喝了半杯水。
她将水杯放在桌上,脫掉了用來應付爸媽的薄毛衣,穿着白色的亞麻吊帶,推開落地窗,拿着煙和火去了陽台。
梁姿獨自住在這個二十七平米的七區小公寓,studio被房東改成了一室一廳,所謂的卧室裡隻有一張一米四的床和一個床頭櫃。
梁姿很喜歡這方隻屬于她一個人的小天地,房子具備她生活所需的一切,尤其是這個小陽台。她住在六樓,視野開闊,采光很好,天氣晴朗的下午,她喜歡站在陽台上曬太陽。
所以,盡管這套房子租金高昂,每個月都會用掉她三分之二的獎學金,她還是在這裡住了兩年。
梁姿手指夾着煙,眼睛望向對面奧斯曼建築的藍色屋頂,上面立着一排排的磚紅色小煙囪。
陽台上有微風吹過,雨後的春日陽光柔和地親吻着她的胳膊和鎖骨,溫度剛剛好。
忽然之間,梁姿想起了昨天的那個清冷男人,還有那雙惹人淪陷的桃花眼。
以後應該再也不會見到了。
就像她date過的那些男生,要麼無聊,要麼沒禮貌,要麼不好看,要麼三者都占,她再也沒見過第二次。
但也沒什麼大礙,男人于她,可有可無。
梁姿擡起胳膊,舒服得伸了個懶腰。
“啧。”她突然出了個聲。
怎麼又忘了把洗好的衣服拿出來晾了,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