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處見着這位方才還念叨着的“纨绔子弟”,關月忽然覺得有些尴尬,輕輕咳嗽了兩聲,指望着魏乾替她解圍。
魏乾卻覺得她這幾日都讓人擔心,如今見了昔日玩伴,才有幾分活人氣,隻裝作沒聽見似的在後頭站樁,一聲不吭。
謝旻允聽人說了滄州的事,看了她許久,輕聲說:“夭夭,許久未見了。”
隻着一句,關月便知道,這位兒時舊友是擔憂她、關心她的。
她眼眶倏地有些濕,側首捏着袖子抹了下眼淚。
謝旻允生怕她真哭,将正經丢了,逗她說:“我們這麼久沒見了,你就算裝,也得裝出久别重逢喜極而泣的樣子才合适吧?”
得,還是這德行。
關月方才偷偷編排他的愧疚一下子全沒了,隻想翻白眼:“你這幅纨绔子弟的樣,倒是始終如一啊。”
謝旻允将馬交給侍從,斜靠着裝藥材和糧食車,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雲京養人啊,除了玩,整日也沒什麼事可做。”
關月剛想開口,卻見謝旻允攔住了魏乾帶人拉車,神色又端正了,這收放自如的本事,着實令人佩服。
謝旻允收了調笑的語氣,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同輩禮節:“父親在後方截斷了北狄援兵的路,同他們打了一仗,大約明日能到,滄州一戰,你做得很好,撐到了定州來援,有些風言風語,切莫往心裡去。”
“滄州補給全斷,受困多日,我們從雲京來的時候,帶了些糧草藥材。”謝旻允看向她,沒往下說,他剛剛攔了魏乾帶走這些東西,她應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關月猛地擡起頭:“東宮?”
視線交彙,她看到謝旻允沖她點了點頭。
“魏将軍,把這些東西記檔入庫,明日我親自查驗之後,才許使用。”關月轉身,朝身後勾了勾手指,“走吧謝小侯爺,我們找個地方,叙叙舊。”
謝旻允跟着關月一路往滄州帥府去,繞了幾個回廊,還是沒忍住:“這也…太…”謝旻允一時沒想着合适的詞,卡了好久,最後憋出了“不落俗套”四個字。
關月聽着這毫無底氣的誇獎,語氣裡就帶了幾分笑:“行了小侯爺,委屈委屈您,雖然不算奢華,但也沒到了住不了人的地步吧。”
“北境艱苦,我心裡有數。”謝旻允歎氣,跟着關月在偌大的帥府裡轉了許久,“不過畢竟是帥府,還是有些意外罷了。”
“我父親的那點銀子全拿去補貼軍饷了,遇着難熬的年份,連娘的嫁妝都得貼進去。”關月停了一會,她已經很久沒有提起亡母了,“我小時候去雲京,住在你們侯府,看着院子裡來來往往那麼多奴仆一直在想,這麼多人每日得有多少開銷。”
“不過那時候小,我就想着,興許是雲京雇這麼些奴仆用的銀子比我們少好些呢?”謝旻允似乎想要解釋什麼,被關月擺擺手打斷了,“我知道你沒什麼旁的意思,畢竟一方統帥的府邸,弄成這幅樣子,的确不像話。”
兩人進了書房,關月給謝旻允沏了杯茶,“糙茶,湊合喝吧。”
“謝小侯爺,這麼一批東西,從你手裡帶出了雲京。”關月沒心思喝茶,她心裡有事。
她的父親同宣平侯早被雲京那群狐狸鎖在了一根繩上,謝家接了東西送到北境,懷王就該提防她了。
“既是東宮,侯府這算是擇主了?”
謝旻允抿了口茶,十分嫌棄的皺了眉:“難喝,晚些我讓人給你送點。”
他放下茶盞,輕輕敲了敲桌子:“夭夭,是顧家。”
“顧家給的,那不就是東宮嗎?”關月說,“如今東宮和懷王鬥法,你們接了顧家的東西送過來,這不是明擺着打懷王的臉嗎?”
“我母親是顧家的,皇後娘娘的嫡親妹妹,攀附些說,我是要稱太子殿下一聲表兄的。”提起亡母,謝旻允神色黯淡了許多,“我們家,早被歸進東宮那邊了。”
“是我疏忽了,惹你傷懷。”這幾日熬得太狠,關月有些困倦,“那這東西到底是東宮的意思,還是顧家的意思?”
謝旻允一挑眉:“是東宮的意思,更是姨母同顧家的意思。”
“既然是尚書令的意思,我自然放心接着。晚些還要勞累謝伯父,替我多謝尚書令。”
謝旻允聞言,又噙了幾分不正經的笑:“呦,你怎麼不求我幫忙?”
“我現在派隻鴿子往雲京飛都比求你靠譜。”關月起身,準備離開書房,“小侯爺,我實在是累,您慢慢喝,我就不陪着了,平時你總喝那麼金貴的,偶爾也得換換口味不是。”
“關月,故友重逢,你這待客之道,不大厚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