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奂走下台階,躬着身子見禮:“奴婢見過太子殿下,謝小侯爺和關将軍正在殿内,您若是尋陛下,恐要晚些了。”
“文公公客氣,本宮改日再來便是。”太子稍颔首向文奂示意,不等溫朝見禮便道,“這位想必便是北境的副将了。”
“回太子殿下,正是。”溫朝向太子行了禮,不再多言。
“蔣家二子名川華,少時矢志從軍。”太子擡眼看文奂。
禦前侍奉的個個是宮中千錘百煉出的人精,立時便挪得遠了。
“蔣尚書當年,乃是令尊的上司。”他的目光落在階上,“北境副将這個位子,父皇原本屬意蔣二,如今他未入北境,已然低你一等。”
太子依舊沒看溫朝,聲音淡得像隔着霧:“你得關将軍如此賞識提拔,該結草銜環以報之。”
溫朝平靜地同他說場面話:“北境上下感念陛下恩德。”
“父皇乃是盛世明君,北境的忠心自然清楚。”看着有幾分文弱的東宮太子終于側身看向他,“令尊當年與蔣尚書……交情很不錯,但東窗事發之時,蔣尚書未發一言。”
“浮雲一别後,流水十年間。”他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手爐,聲音依舊淡然,“溫将軍,若是令尊如今與蔣尚書見面,可還能歡笑情如舊麼?”
“既有所求,定也有失。”溫朝垂眸遮去神色,“淮上秋山引人留戀,不怪蔣尚書。”
忽然飄起薄雪,侍候的下人忙撐起傘随太子離開,東宮略顯單薄的背影消失在雪中。
太子李永綏,溫朝聽父親提起時,一向對他滿口皆是稱贊,但末了總是一聲歎息收尾。
從來不是陛下要見他。
“陛下有興緻,瞧着小侯爺一時半會兒是走不脫。”文奂摻着些憂慮的聲音自階上傳來,“您還是避一避,仔細着了風寒。”
要見的人見過了,溫朝便不再回絕他:“多謝文公公。”
日色漸沉,茫茫天際不期然飄起雪。
也不知燕帝哪來這麼多家常閑話,竟從午後留人到傍晚。
燕帝應是将外頭落單的人忘了,但也非全然忘了,一則父債子償,二則北境這回獨斷專行,絲毫沒給他臉面,可裡頭那兩位一個也動不得,隻能柿子挑軟的捏。
文奂深明上意,隻将避風處留給溫朝,算是個人情。隻是……陛下若再不放人出來,溫朝如何他不知曉,他這把老骨頭是頂不住了。
殿門打開的一瞬,外頭幾個人出奇一緻地松了口氣。告别文奂,由小太監領着他們原路往宮外走。
謝旻允咦了聲:“怎麼不是來時那個了?”
關月嗆他:“人家被你吓着了。”
宮外侯府的馬車候着,白前正等他們。
“呦。”謝旻允上下打量了會兒,“我爹這是怎麼了?忽然想起兒子是他親生的?”
“屬下來接關姑娘和溫公子。”白前清清嗓子,“至于公子你……侯爺說了,您的馬他讓白微牽回去了,公子你要是不樂意坐馬車,可以自己走回去。”
關月噗嗤笑出聲,轉身鑽進馬車。
馬車内裡小小一方天地,溫朝同謝旻允在一側,正将目光向旁處瞥。
關月垂眸不言,他們至今仍在憂慮她的聲名,可如今這路,她哪裡還有聲名。
狼藉一地,徒惹挂懷。待她的小侄兒能獨當一面時,便尋個風景秀麗的山間,不去擾旁人清靜,至于名聲……着實沒什麼要緊。
車裡放着兩個手爐,她揣了一個在懷裡,将另一個塞給溫朝。
謝旻允左右找了一圈也沒見第三個,于是撩開簾子問:“白前,我是親生的嗎?”
“長公子更像親的。”白前在外頭扯了下缰繩,“侯爺是憂心關姑娘凍着,跟您有什麼幹系?非得湊上來找不痛快,圖什麼啊。”
車裡靜了許久,白前正奇怪,就聽見自家小侯爺略氣急敗壞的聲音隔着車簾傳出來:“分我一個,冷。”
“不給。”
“不給。”
“你們兩故意的是不是?”
侯府正門臨街,有小販正吆喝着賣糖葫蘆,顯貴人家門前鮮少有走卒小販,主人家大多會差人趕走。
但顧嫣一向很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侯府門前便時常熱鬧着,後來她身故,侯府仍允門前小販吆喝,謝劍南又不曾續弦,于是京中盛贊他們夫妻情深。
川連捧着關月給的糖葫蘆歡天喜地跑了,京墨在後頭笑罵他沒規矩:“姑娘總慣着他。”
“小孩子嘛。”
京墨接了她遞來的披風:“侯爺在正堂等呢,都是姑娘愛吃的。”
桌上菜大多還冒着白氣,顯然是剛溫過一輪。
待他們都落座,謝劍南先動箸:“陛下可說了什麼要緊的?”
“不曾。”關月專心扒拉面前的糖藕,“不外是閑話和敲打。”
謝劍南颔首。轉向溫朝:“你在外頭可見着什麼人?”
“東宮”
“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