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川華告辭不久,川連急匆匆進來要吃他的芙蓉豆腐。
“姑娘。”他吃着還不忘說話,“今天誰付賬呀?”
關月聞言笑起來:“左右不是你,管這個作什麼?”
“若是姑娘付賬呢,我就少吃些。”川連認真回答,“若是小侯爺,那我就多吃、挑最好的吃!”
謝旻允罵他沒良心:“行,今兒我結賬,你仔細别撐破了肚子。”
年節裡是難得的閑暇,這還要多謝先帝。
從前一向是除夕前後休沐七日,至元月初四複印開朝,然不多日便是上元佳節,元月初七至十七又是十日燈節遊樂,于是初五初六兩天,朝堂上下一片困倦,從皇帝到群臣内侍,個個隻差将不想上朝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于是同樣不太想在新年還要聽言官吵架的明帝覺得,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元月十八複印開朝,都樂得清靜。
但言官不愧為言官,什麼事兒都要管,盡管初五初六兩日自己在朝上也并不多麼恪盡職守。
明帝當時沒說什麼,但自臘月廿八起,日日将他們叫進宮商讨政事。有些父兄同在朝上的,明帝也一并叫來,一連五日,他們卯時入宮酉時出,連除夕都沒例外。
一幹人被折騰得面如土色,第六日明帝問時,再無人出聲。
于是後來年節,年節休沐一概是除夕前三日起至元月十七終用以遊樂,若有急事,可自行入宮請見。
謝劍南說起時,難掩懷念。
大半個下午,關月在酒樓消磨,謝旻允和溫朝則要去拜年。畢竟他們親戚多,不像她,在都城與舉目無親了無差别,互相見了都心煩,實在沒什麼往來的必要。
溫朝要再登一回國公府的門,然後去兵部蔣尚書府走個過場,餘下的遞個帖了事。謝旻允隻親自去了尚書令顧庭府上,其餘的自有謝老侯爺周旋,無需他費心。
轉眼到傍晚。
年節裡街上熱鬧,除夕前後,官府放關撲七日,用以遊樂。滄州亦如此,隻是邊境上百姓大多貧寒,甚少有商販鬧得了關撲。
而雲京街上,四處是玩關撲的攤子。
川連指着不遠處:“姑娘,前面是點心鋪子。”
“那一碟子梅花餅全進了你的肚子。”關月呵他,“如今又要吃,你也不怕夜裡鬧肚子。”
“但那點心鋪子似是在玩撲賣。”川連說,“現下天冷,姑娘你赢幾盒回去放着,就能好些天不花銀子了。”
關月說:“你姑娘在孝期,自己去玩兒吧。”
川連不住地回頭看她,像是有話要說。關月擺擺手示意他去玩,在旁側尋了個位子看他擲銅錢。
可惜川連運氣不大好,連着三回都沒将銅錢擲出約定的樣子,于是不僅壓的撲資沒了,還得另出銀子買這些糕點。京墨看着他氣鼓鼓的樣子,立即将川連扯回來。
“川連,接着。”謝旻允丢了個錢袋子給他,“你在這玩兒,我們過會兒回來尋你。”
南星想跟上,關月又說:“你們也玩兒吧,過年呢。”
天際徹底暗淡,而仰首可見燈火。
今日初一,天燈似星子散在夜色裡,俯瞰人間康衢煙月。
“幾位是要買天燈?”攤子後的老頭蓄着把小白胡子,看着和藹可親。
“姑娘若是喜歡花樣多的,不妨等幾日,那時候的燈,想要什麼樣的都有。”大約是關月太久沒說話,老人家又說,“看着年歲小,許是不知道。”
初一的天燈為邊關将士而放,模樣簡單,她當然知道。
“是不大清楚。”她說,“煩請老伯講講。”
“從前初一沒這麼多人放天燈,倒是有許多姑娘放河燈,求個好姻緣。”老人家手裡還編着天燈的骨架,“十五才是放天燈的日子,南境有位将軍,許多年前……唉,先帝便在那年初一親自為他放了盞天燈。”
“家中有兒郎在軍中的,兩三年都不定見一回,放盞燈,聊表思念。這初一放燈,也就成了個習慣。”他放下手裡的東西,“姑娘,你要燈麼?”
關月正出神。
“她要。”謝旻允将碎銀子擱在案上,“兩盞。”
謝旻允接過燈,一盞給她,一盞給溫朝,自己兩手空空:“邊上有紙筆。”
賣燈的老人在後頭喊:“銀子沒找呢!”
“不必了。”關月笑着說,“他不缺銀子,您拿着吧。”
她看向身旁悠閑的謝小侯爺:“你怎麼辦?”
“我就不必了。”謝旻允拿鎮尺壓好紙,側身将位子讓給她,“北境是你們兩管着,同我有什麼幹系?”
“燈火璨然,定有他們一盞。”
“這個給你。”關月将手中的燈塞給他,“既是要讓他們看,我同他寫一盞便是。”
她“國泰民安”四個字落定,溫朝方提筆。
謝旻允忽然說:“你記得将字寫難看點兒,讓着她些。否則就她那手破字,英靈未必看得懂。”
關月并不想理他,看着溫朝寫定“海晏河清”四個字:“你還真聽他的……”
溫朝将筆交還店家:“我的字原就這樣。”
她一時語塞:“當我沒看過你寫的軍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