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後的談話三人李嬷嬷隻當作是個閑談,風一吹便散了。不過封氏和雲嬌杏放在了心上。
自那以後,雲嬌杏便開始了自己的計劃以及自己要做的事情的清單。
首先,無論哪個朝代,防火防盜防拐子都是必要的。雖然姐兒現處深閨之中,等閑不出門,應當也沒多大關系。但是凡事就怕個萬一。所以雲嬌杏沒事便自己做了幾個小卡片,上面在請教過封氏本地的名字後自己拿筆寫寫畫畫的,再拿着卡片逗弄姐兒,沒幾日姐兒便記住了卡片的字,順帶記住了本地地名。後來又弄了幾個關于主家主子們的姓名的卡片,姐兒又記住了自己的名字甄英蓮以及父母的名字甄費和封氏。
這是雲嬌杏以前的母親教的,雲嬌杏依稀記得自己還沒上學便識得了家鄉的名字、父母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和郵政編号。即便是現在,父母也會讓孩子背下自己的家庭住址,家人姓名,自己的名字以及家裡的電話号碼,以防萬一。
隻是甄英蓮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直呼主家名諱到底有些不妥,但是封氏問過雲嬌杏原因後隻笑說“你這小小年紀,心眼兒可不少。”
雲嬌杏有些憂傷,說道:“若是當時我的爹爹媽媽肯教我家鄉哪裡,我叫什麼,我也不至于被拐子拐了,輾轉倒賣了八次。夫人,我逃了七次,每一次逃出去,卻因為人小體弱,又不知家鄉何處,無路可去,才被拐子捉了回去。”說罷眼裡噙着淚水,欲落不落,好不可憐。
封氏有些心疼這個孩子,又有些擔心:“那你現在可還想尋到家人?”
雲嬌杏擡頭直視封氏,心念直轉,斟酌着道:“自然是想的。隻是老爺和夫人是難得的良善人家,老爺和夫人收留了我,便是救我于水火之中,是救命恩人,我是不敢想我一個弱女子就算恢複了良籍又該如何生活。我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答老爺和夫人的。我隻想尋到了家人,完成個念想。”這也是原身的念想。回想起那八次逃跑,想起了被打的半死的經曆以及陸陸續續被打死的小姐妹,雲嬌杏的心一陣陣兒的抽痛。
那是她這些年不太敢回想的日子,尤其是現在日子過得更好以後,更不敢回想了。
封氏歎息道:“我知道了。你可還有相好的小姐妹?我給買回來,算是結個善緣。”
雲嬌杏閉眼,淚水緩緩流過,“沒了。”那時候比較熟悉的四個人裡,有的在她解救了大家之前就被賣掉了,有的聽說賣掉了之後就死了。
封氏再歎一聲,便說道:“你隻管照着你的心思去做。”想想又道:“你的合同在我這裡,現在是賣身契樣式的,不過你也明白,那是知府在照顧你,想辦法給你落戶口。以後你想贖身了隻管找我。我不會要你贖身銀子的。到時候你就是良民了。”
雲嬌杏驚喜,當即向封氏磕了三個響頭,真心實意道:“謝夫人!能遇到知府老父母和老爺夫人這樣良善的人家,真是嬌杏的時來運轉!”
這事兒,算過了明路。雲嬌杏照顧起蓮姐兒越發盡心。
時光慢慢流逝,已是盛夏時節。屋裡熱得厲害,雲嬌杏哄了蓮姐兒午睡了以後便在後廚跟着趙婆子學習做飯做菜,順便鼓搗一些現代吃過的小點心,聊解思鄉之情。
今日做的是水果涼糕。做法與涼糕大緻相似,隻是在涼糕凝固之前放上些許西瓜塊,然後放井裡湃上,等到夫人想吃是便從井裡撈出來,倒上糖水,便是一道很好的消暑聖品。
這是雲嬌杏第二次做了,技術上比第一次成熟許多,上次做出來時,老爺夫人的評價均是:好吃是好吃,要是再甜一些就好了。
雲嬌杏:……
嗜甜的江浙人。
簾子掀開,進來的是綠柳。隻見她身着一襲綠衣,款款而來:“涼糕可做好了?老爺那裡來了客人,吩咐涼糕要一碗甜甜的,要一碗适量的。晚間做飯,别的按照老爺的喜好來,隻一樣,多加一個酸辣藕帶,撒點花椒。客人愛吃這個。”
雲嬌杏撇撇嘴:“可是老爺常說的那個賈化賈雨村又來了?”
“可不是。”綠柳點點雲嬌杏的鼻子:“你呀你,你這模樣可被叫老爺看了去,老爺說了,将來這賈先生可不是久困之人。”
雲嬌杏暗嗤一聲,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道:“是是是,就他一來咱們廚房上最忙亂。不過這事你跟趙婆子說,我不管竈上的事兒。”又看看天色,“姐兒該醒了,我去看看。”說着便拎着個食盒走了,裡面裝的是給姐兒做的小份水果涼糕。
對于賈雨村和甄英蓮兩個名字,雲嬌杏再次覺得耳熟,但是總是想不起來在那兒聽過,加上這人一來廚房裡就要大肆準備菜肴,又不能太隆重,又不能太寒酸,還得照顧着他的臉面,他來的一桌席面可比甄費四五個客人的席面都要來得費神。
雖然明白這是甄費器重他才格外照顧,但是雲嬌杏常在竈上幫忙順便偷師,也常常被連累,心裡不爽快,對這人便也格外不耐煩。
綠柳無奈地搖搖頭,又去給趙婆子傳話去了。
趙婆子常在甄家幫工,算個長工。
今日姐兒睡得格外的熟,雲嬌杏算算時間,頂多讓姐兒睡兩刻鐘,再睡多了夜裡恐怕睡不着。眼下還有點時間,她便拿着剪子去花園剪幾支花回來插瓶。
今日天氣又熱又燥。
【雲嬌杏剪了花,便覺得喉嚨有些癢癢,忍不住輕咳兩聲。方欲走時,猛擡頭見窗内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她忙轉身回避,心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褴褛,想他定是老爺常說的剛剛提到的賈雨村了。聽聞老爺每有意幫助周濟,隻是沒甚機會。主家并無這樣貧窘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