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他們三個進的這座城叫昌遠縣,因為有座山擋着,洪災暫時沒有肆虐過來。但這座城淪陷已經超過一年,早被倭人全面接管,所有關要位置裡不是倭人,就是像在城門口那樣的,已經投靠倭人的華國人。
小城不大,隻一條主路,幾條巷子,走快點,不到半天就能繞個圈。
“甩掉了嗎?”
春妮将懷裡的夏生換了個手,借着換手的功夫,她往後夾了一眼:“沒有,還跟着。”
這兩個人還挺機警,知道她們發現後,就拉開了些距離。但他們不敢當街拉人,應該是有些顧慮的。
夏風萍和她人生地不熟,這兩人借着地利之便,果然難纏。
“那怎麼辦?”夏風萍焦急起來。
春妮指着眼前的岔道口:“你走那一條,我走這一條,你先走,我來把他們引開。”
“不行不行,”夏風萍直搖頭:“你還帶着夏生不方便,該我留下來引開他們。”
“唉呀,别讓來讓去了,别人看上的就是你,”春妮不由分說推她:“你先跑,一會兒我來追你,追不上咱們一小時後還在這集合。放心,我有辦法脫身。”
夏風萍身不由己往前蹿了幾步,忍不住回頭,隻見春妮身體已經轉向另一條岔路,手伸向背後向她搖一搖,扭身跑了出去。
夏風萍瞪大眼睛:剛剛春妮那速度……這下她是真的放心了,趕緊也一頭紮進了巷子深處。
夏風萍離開後,春妮反而停了下來。直到聽見後邊的聲音:“跑哪邊去了?”
她放重腳步,留下一串“咚咚咚咚”的腳步聲。
那兩個地痞打扮的男人緊緊銜在後面,春妮跑過這條巷子,又轉了兩個圈,越走越偏僻,這兩人看見小姑娘抱着孩子就在他們前邊一點,卻怎麼也追不上,心裡納悶之餘,有些不耐煩了:“小姑娘,你别跑啊。哥哥們有好事找你呢!”
完全不用春妮去聽,她便能分辨出這兩人走到了哪裡。
她閃身躲到一棵大槐樹後邊放下夏生,雙手作出個合抱動作,夏生就明白,這是姐姐打暗号,讓他下來自個兒藏好。他連忙機警地靠着牆根,把自己團起來。春妮手放進口袋裡,反手從空間裡掏出一包石灰,算着時間,在那兩人跑過大槐樹的那一刹那一揚手——
“啊!!!!!!”
春妮抱起夏生,準備捂他眼睛時,夏生躲開了,他直視着兩個滿地打滾的家夥:“姐姐,不用捂了,我不怕的。”
春妮望着他純淨的大眼睛,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樣來回奔波,到春妮找到跟夏風萍分手的那個岔道口,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
夏風萍還沒回來。
春妮估計她是在哪躲着,沿着她離開的方向走去,小聲呼喊:“夏護士,夏……”
剛拐出這條巷子,某處一戶人家的門打開一線,夏風萍露出半張臉:“這裡。”招手将她拉進來。
夏風萍待的這處人家開門就是堂屋,左右兩邊,一邊應當是卧室,一邊是廚房,是個一望到底的格局。
“你怎麼到了人家家裡?”春妮訝道。
“我跑到這兒時,正好這家有人出來擔水,跟他說了兩句好話,就放我躲進來了。”夏風萍也是個機靈人。
她把情況跟夏風萍說了:“那兩個人傷了眼睛,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我們趁現在還沒人發現,趕緊走吧。”她看着夏風萍:“就是傷人那會兒我忘了件事,我們要去火車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海城的火車,隻怕有人會去火車站堵我。要不我們幹脆分開走?”
“别這麼說,這事不賴你,那兩人活該!你能逃出來我都不知道有多慶幸。大不了咱們一會兒先看看情況,不行了混出城再說。”夏風萍毫不猶豫表态
她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道:“等我先換身衣裳。” 再穿着這一身漂亮衣裳,打眼不說,還不方便行動。
春妮真誠地笑了:“那我跟夏生也換一身。”
夏風萍走到卧房那邊敲了敲門:“大哥,我們想在你這換身衣裳就走,您看方便嗎?”
走出來的是個男人,這人穿件露膀子的舊白色短打,個子一般,嘴唇微厚,長着張忠厚的臉,點點頭:“進去吧。”
夏風萍沖春妮擡下巴,讓她先進去。自己則跟上那個男人:“大哥,我跟您打聽個事兒。城門那邊的協軍平時就這麼無法無天嗎?逮着個落單的姑娘就想抓。”
“我聽過一些,一會兒出門,你們小心些。那些人背後聽說是佐木太君,倡狂得很。有好些姑娘被他們抓住,都賣到了那些髒地方去。不過你瞧着是有錢人,可能他們也是想求點财。”
“佐木太君是?”夏風萍嘀咕:“我也沒露财啊,都沒敢拿大洋賄賂那人,一個小镯子也……”
“佐木太君是城裡倭人的一個中隊長。”
夏風萍就驚慌起來:“那我妹妹剛剛把人打了,不會有事吧?那些倭人不會找上門給他撐腰啊?妹子妹子,你快出來,我們快走,别給大哥家惹了麻煩。”
“倒不用這麼急,”那人聽說春妮惹了事,竟也穩得住,安慰道:“那些協軍不過是佐木太君養的一條狗,何況兩條狗養的狗,還不在倭人眼裡。就是他們在城裡人面廣,你們注意躲一陣子,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應該就不會有什麼事了。”
“可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去躲?”夏風萍旁敲側擊,終于問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那個人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夏風萍又問:“那我們是不是也不好坐車了?他們會不會去車馬行找我?”
“最好不要坐。”
春妮領着夏生出來時,夏風萍正捏着手絹對他抹眼淚:“現在可怎麼辦?街也不敢出,車也不能坐,連個落腳地都找不到,這不是逼我們兩個弱女子去死嗎?”
兩人本來站在堂屋中央,現在老大條漢子竟被她逼到牆根兒,半側着身子,窘迫得耳朵根都紅透了,嗫嚅幾聲都沒敢說話。
春妮拉拉她,她就勢一捂眼睛進了屋,沒一會兒嘤嘤嘤的哭聲便響了起來,伴着“我命太苦了,日子沒法過了,爹啊,娘啊,你們閨女如何如何”等戲詞似的話,聽着真有些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