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托幾個常年在附近賣報紙的小報童幫她盯住德勝樓,挑着袁八爺在的那一天闖了進去。
能在江浦碼頭闖下名号的人自然不會那麼好見,春妮好聲好氣說話,那些人就是不放她上樓,不禁火氣上頭,捋起袖子罵了兩句。
袁八爺這會兒正好沒事,坐在窗邊呷香茶。聽見外頭的吵鬧,擡眼問了一句:“這是你那天說的,連挑幫裡九個兄弟的小丫頭?竟然撞門撞到我這兒了。”
他問的随意,聽話的人拎着心:“這……我也是聽人提過一嘴,沒想到她這麼莽,我這就叫人把她攆走。”
“攆走幹什麼?正好沒事,我聽聽她想來幹什麼。”
“這,八爺,屬下聽人說,這小丫頭狂得很,别您回頭叫她氣到。”
袁八爺笑了:“憑她?老烏,你是覺得八爺到混今天,連容個小丫頭說話的涵養都沒有?”
老烏汗都下來了:“八爺,我沒那——”
袁八爺沒聽他說話,招招手,叫人把春妮叫了上來。
春妮上來時,隻是覺得屋裡氣氛不太好。
她沒讓自己多想,認準袁八爺的方向,恭恭敬敬一個大禮彎腰揖下去:“袁八爺,對不住。我初來乍到,不知道碼頭的規矩,給您添了麻煩,來向您賠罪了。”
屋裡兩人都是一怔:剛才這丫頭在樓底下的兇悍勁,兩人都看見了,以為她是準備上門再打一場。怎麼沒個準備就跪了呢?
袁八爺笑道:“給我賠罪?你賠罪的禮物呢?兩手空空,在我門前大吵大鬧也叫賠罪?”
春妮不是沒想過拿點禮物上門,可她沒送過禮啊,誰知道送什麼東西别人不忌諱。問旁人吧,她已經被坑過一次,可不想出了錢再被坑第二次。何況她拿什麼賠罪,袁八爺才看得上眼?
“我不知道袁八爺喜歡什麼,想來八爺喜歡的我也送不起,不如就帶着我的一顆誠心來。”春妮一攤手,索性光棍一把。又光明正大告了一狀:“最該怪那幾個來收保護費的家夥,話都說不明白,害我以為他們想對我幹點什麼,平白誤會這麼久。”
袁八爺是真笑了,問她:“你這些天在碼頭不是混得風生水起?多少人都要叫你一聲小顧姐,小顧姐突然來跟我賠罪,不覺得面子下不去?”
袁八爺看人自認是有套方法的,這世上很多的人喜歡裝狂。而這丫頭别瞧她低眉順眼的,卻是骨子裡透出的真狂,她也有本事狂。這樣的狂人在這樣得意的勢頭下認得了慫,有點意思。
春妮判斷出袁八爺對她沒惡意,也放松了些:“我娘說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按自己的性子活着。該認慫就認慫,認慫不丢人,丢人的是不該慫的時候慫了。我聽我娘的話。”聽懂了嗎?袁八爺,我沒想跟您打擂台,你就擡擡手放過我吧。
這是個狠人輩出的年代,她跟人比狠比得過嗎?比赢了是吃得飽飯還是穿得暖衣?
袁八爺沒說話,春妮忍痛掏出五塊大洋并幾個銅元擱在桌上:“這是涼粉攤子這些天的抽頭,八爺您點點。”
原來不是真的死要錢啊?這更有意思了。
袁八爺伸出手指,把大洋推回去: “拿回去吧。”他擺下手,“道上的規矩,你憑本事立下來的名聲,就是你的。八爺不至于貪你這點錢。咱們在碼頭上抽利,也是看在同在碼頭讨生活的份上看顧一分,你這麼厲害,用得着誰保護?”
春妮懂了,反正他說什麼是什麼吧,問他:“那往後那些人,他們還會不會來找我麻煩?”
袁八爺朝旁邊看過去。
旁邊那個全程隐身的矮胖子臉色一緊,忙道:“絕對不會。”
春妮心裡樂開了花,臉上還要忍着,再給袁八爺鞠個躬:“謝謝袁八爺,您大人大量,大吉大利,春妮祝您大展鴻圖。”蹦哒着就要出門。
這時身後一聲“等等”。
春妮極不情願地轉頭,聽袁八爺問:“你擺這小攤子能賺幾個錢,以後到八爺這,八爺管你,怎麼樣?”
春妮:“……”
春妮指着自己的臉,說:“我今年才十二。”未成年呢。基地再缺人,也沒開童婚的口子,這家夥瞧着人模狗樣,沒想到内心這麼龌龊。
袁八爺這才發現自己說岔了意思,笑罵一句:“小丫頭想得倒美。放心吧,沒人打你主意。”
他意味深長道:“吃碼頭飯的孩子,沒資格拿年紀說事。”
隻要袁八爺不動她主意,春妮管他想說什麼,有什麼潛台詞呢。
亂世是□□最好的沃土,但世道不可能永遠亂下去,等到正本清源的那一天到來,□□的末日也就來了。就像末世裡的基地,當人們需要聯合起來對付更強大的敵人時,絕不會容許這些利用混亂牟取私利,趴在平民身上吸血的怪物存在下去。
她腦子又沒泡,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跟這些注定死路一條的□□混,嫌自己命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