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百花盛開,空氣中都夾雜着思思甜意。于北方的百姓而言,對此更是十分歡喜。
雪化了,意味着又能開始勞作掙錢了。
邵傑将碗中的下水湯喝光,之後掰了兩塊胡餅,就着碗底的羊雜碎吃了個幹淨。
宋朝人鐘愛下水,不光是因為此時羊肉頗貴尋常人家買不起,還因大家養生意識強,講究以形補形,認為多吃内髒有助于身體健康,所以不光是羊的,就連豬肚、豬肝等都很受追捧。
邵傑是個大胡拉碴的中年男人,因為常年走南闖北,吃起東西來不甚講究,呼哧呼哧地湯汁飛濺,他手底下的人更加粗魯,一段飯吃得跟打仗似的。
如此行徑引發了同桌人的不滿,一三角眼,唇薄額窄的中年婦人嫌惡地看了他們一眼,伸手給旁邊的胖兒子夾了下子蔡,出聲嘲諷道:“慢點吃,别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男人們紛紛朝她怒目而視,然而婦人卻沒有半點退縮,反而嘴裡不停罵罵咧咧着什麼“天殺的潑才”、“打不醒的閑漢”。
兒女丈夫似乎早已習慣她的脾氣,隻低頭吃飯不摻和。
邵傑身為管事兒的,按理說此時應該站出來,然而礙于對方的身份,卻隻能默不作聲,氣氛越來越緊張。
突然,不遠處傳來聲冷哼,一身材魁梧,氣度不凡的青年男子淡淡道:“小二,再收拾出來一桌,拿三十個胡餅,十斤熟骨頭,我請幾位好漢吃飯。”
見有人出頭,婦人陰陽怪氣地念叨兩句,不再言語。邵傑松了口氣,上前對着男子感激道:“謝過武松兄弟了,要不是你,我們今天……”
“诶,出門在外的,搭把手而已,況且我妹子還要勞煩衆位一路護送,這點算得了什麼。”
兩人正說着,趙淳楣從外面走了進來。雖然隻離開陽谷縣一個來月,她的打扮已與之前截然不同,隻見她穿了件藕荷色的交領襦裙,外套绫羅褙子,頭上還别了枝白海棠。相較于當丫鬟時的老持沉重,如今總算有了幾分少女的嬌俏。
武松一看她就笑了,連忙招呼人過來,“這位邵大哥是此次的負責人,你若有什麼不便,直接與他說就是了。”
趙淳楣也不忸怩,直接上前打了聲招呼。
邵傑拿人手短,再加上對這對兄妹也頗有好感,自然無不應允,雙方又寒暄了幾句,直到散開,武松方才語重心長道:“我觀這姓邵的不像是個硬氣的,現在外面世道亂,這一路少說也要六七天,你自己多加小心。”
趙淳楣點頭,她與武松武大二人離開陽谷縣後,因為擔心西門慶後續找麻煩,所以也沒個目的地,隻一路向南,連續經過好幾個地方,眼見差不多了方才落腳。
之後便開始做未來打算,武松有個相識的朋友在懷州,他打算帶着兄長去投奔,也邀請趙淳楣一路。不過趙淳楣聽後卻有些歉意地婉拒了,直言自己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武松納悶,“妹子可是想回老家?如此我願送你一程。”
趙淳楣搖頭,“我父母早亡,唯有個叔父前些年也因水災離世,無親無故的回老家做什麼。”
“那你是?”
“我想去東京闖一闖。”趙淳楣眺望遠方,與現代社會相同,此時的大城市反而更适合女子居住,像東京臨安等,都時不時有女子開店做生意例子。相反在陽谷縣,潘金蓮這等出嫁女子就連上街都盡量避開行人。
隻能說不幸中的萬幸她穿越的是北宋,男女大防還不怎麼嚴重,女子地位雖低,但尋常百姓抛頭露面總歸是不難。否則要是明清,縱然趙淳楣有千般能耐也使不出來。
武松兄弟聽罷非但沒有阻攔,反而非常佩服趙淳楣的雄心壯志,兩人商量了一下,轉頭拿出在西門慶家繳獲的金銀,一股腦全都塞到少女手中,要給她做啟動資金。
“使不得!這可使不得!”趙淳楣連連推脫。
武大郎在一旁相勸:“你就收下吧,本身也是你出謀劃策才得到的,我們兄弟倆大男人,有手有腳的難不成還能缺錢花,東京那地方物價高的很,多備些錢總是好的。”
好說歹說,趙淳楣最後勉強拿走了一半,剩下的怎麼也不肯要了,光就這些錢已經夠她在汴京舒舒服服生活上十年了。
之後幾人在當地找了夥剛好押送東西去東京的團體,他們已經接了一戶人家的活兒,不願意再添人。武松曉之以情,又多付了些銀錢,對方才勉強同意。
飯已吃完,眼看就到了分别的時間,然而卻始終不見武大的身影,那邊邵傑已經在催促,趙淳楣無奈,隻得與武松惜别。
“等一等!”才剛轉身,就聽武大離老遠喊了聲,接着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将手中的大包裹遞給趙淳楣。
“我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唯有一把子做炊餅的手藝,昨晚找了家面店做了幾個餅子,這樣妹子你就不用擔心餓着了。”
“邵兄弟經驗豐富,早就備好了幹糧,哥哥做這些幹什麼事。”武松哭笑不得。
但武大郎卻堅持别人做的炊餅都沒自己的好吃。
看着對方通紅的雙眼,想到古代交通如此不方便,也許今日一别此生再難相見,趙淳楣不禁有些鼻酸。
上前一步握住兩人,想說些什麼,然而千言萬語到嘴邊最後卻隻變為一句簡單的話, “二位哥哥,保重!”
武松武大愣了下,拱手笑道:“保重!”旋即目送着趙淳楣遠去。
……
在上輩子看古裝劇的時候,總能瞧見一些镖師千裡迢迢送镖的情節。但事實上,直到宋代,押送行當才略微規範化一點。這其中一是由于宋代商品經濟飛速發展,很多商家貨物都是全國調運售賣,對于物流的需求也逐漸增大;二則因為宋朝乃是民間起義最頻繁的朝代,哪怕是官道上也經常能遇見劫匪,尋常人孤身上路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