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修長高挑,外套長袖被他一把拽到臂彎,小臂白皙有力,毫無脆弱之感,反而隐隐蘊藏力量。
他的動作先一步快過理智,自己也沒明白為什麼要抓住她,一個念頭模模糊糊一飄而過,他低下頭,撞入戚蔓語眼中。
她的臉小而精緻,烏濃眼睫垂着,目光落在少年骨感分明的手指。
戚蔓語生了一雙很特别的眼,不媚,且冷,如一捧亂瓊碎玉,笑起來也很難有嬌嗔之态。
她仰起面,明晃白熾燈下的雙頰雪白發亮,當她就這麼平靜地看着某些人或某些東西的時候,總覺得她整個人也要融入那份沉定當中。
“沒什麼”和剛找好的借口在舌尖遊走一圈,周之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放棄了第二種說法。
他音調模糊,戚蔓語似笑非笑,明知故問道:“還沒上藥?”
後背的傷口浸了水,綿密疼痛如附骨之疽,一寸寸啃噬他僅剩不多的理智。
周之辭無言地松開手,像是一種對什麼倏然妥協了的姿态,戚蔓語掃過扔在沙發上的藥盒,輕慢地笑了一聲。
笑聲像貓爪,不輕不重地撓了他一下。
周之辭避開她眼睛,屈着食指指彎,頂了下澀啞喉結:“......還沒。”
好可憐的小狗。
戚蔓語在心中歎一聲,她彎腰抽過裝着一堆藥的袋子,随手撥弄了下,既有口服藥,也有消毒類軟膏。
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條斯理拆開全新醫用棉簽,尾指的銀圈熠熠發亮。
她按着醫囑擰開一罐藥膏,擠了點幽綠幽綠的藥膏在棉簽頭上,拍拍自己身邊空位,“過來。”
周之辭微微蹙眉,一步未動,很是警惕:“怎麼?”
“......”
戚蔓語相當不喜歡刺頭性格,哪個和她說話,不是恭恭敬敬,偏在周之辭這裡,她要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底線。
她揚起手,原本松垮挂在纖瘦腕骨的紅繩往下滑落些許,紅色陳舊黯淡,與她的膚色形成極為鮮明的反差。
“我給你上藥。”
她是習慣發号施令的人,不容置喙的語氣。
見他久久不動,戚蔓語又催促了聲:“快點兒,我還有工作。”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過來。
少年坐的規矩,當然,衣服也穿得規矩,戚蔓語冷眼看了半晌,差點被氣笑:“你裹得那麼嚴實,我怎麼給你上藥?”
周之辭眼神一動,呼吸稍稍急促起來,不是因為她揶揄含笑的聲音,而是她身上的味道。
粗鹽和薄荷葉,辛辣龍舌蘭的氣味。
他欲蓋彌彰地屏住呼吸,搭在膝上的手指驟然收緊,片刻,萬分艱難地吐出一句:“你又抽煙了?”
戚蔓語詫異,她側過頭,長發順勢滑落,不偏不倚,拂到他肩前,于是那氣味如星火燎原般,猛地騰燒蔓延。
她輕輕地笑:“你管我?”
周之辭再一次搬出上次的說辭,隻是說的時候底氣不足,聲音飄忽:“我未成年。”
她可有可無地聳肩:“我看你三年後還能什麼來堵我的話。”
戚蔓語指尖一轉,單指勾住外套的翻領邊緣,往下拽了拽,青紫交加的傷口赫然暴露在視野深處,戚蔓語斂去眼底玩笑神色,難得凝重:“......傷得那麼重?”
周之辭皮膚趨近冷白色調,那傷口泡了水,更顯皮翻肉綻的可怖。
他不吭聲,清涼藥膏融入肌理,他背脊頓時一弓,整個人緊繃得如同即将離弦的利箭,緊咬着齒間也關不住一聲痛極的輕吟。
戚蔓語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那麼耐心過,她擰着眉,盡量放輕手勁兒。
上藥好似上|刑,等到一切結束,戚蔓語把三五根醫用棉簽扔進垃圾簍,起身抽了張紙巾擦手,眉眼垂着,看不清情緒。
“是程舜?”
周之辭默不作聲把外套穿好,他伸手把額前微微汗濕的頭發,盡數撥到腦後,臉色疼得有些發白,唇瓣輕顫,緩了好幾秒才說:“嗯。”
戚蔓語把廢棄的紙巾也丢入垃圾簍裡,空氣裡飄着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她原地站了站,然後問了聲洗手間的位置。
周之辭随手一直,還沒垂下,戚蔓語高挑的背影已經拐入隔間沒開燈的黑暗中。
洗過手,戚蔓語用紙巾擦拭自己指尖,她懶聲坐到書桌一側的沙發,肘彎撐在扶手看他:“你想怎麼解決?”
她頓了頓,應該是不習慣說這樣的話,口氣罕有的征詢意思:“我可以幫你。”
“不用。”
周之辭搖頭,他側坐在寬大辦公桌一側,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玩弄着竹葉蘭垂下的細弱枝條,室内燈光折不進他眼底,隻虛虛地描摹少年略顯冷淡的鼻骨和下颌,襯得他五官更加淩厲深刻,那股隐隐的混血感在戚蔓語眼中浮現。
戚蔓語往前攤了下手,洗耳恭聽的意思。
也許是藥效太過,激得他聲線清啞:“......他現在對我的,以後都會還到他身上。”
戚蔓語沒什麼表情,單手支頤,散漫道:“你現在讓他欠着,日後要讨回來,可不止這些。”
連本帶息,最好再狠狠地敲上一筆,才不枉商人本利。
周之辭喉結上下輕滾,他忍了忍,微偏過眼,好像是在看她身後那一輪皎潔明月,又好像是在透過明月,在看一種不存在的虛無。
戚蔓語交疊着十指稍稍活動筋骨,然後站起身,她個子不算低,踩着毫無增高的家居鞋也有一米七,但是現在還比少年矮上半個頭。
......确實是長高了一些。
她抓起那杯為她倒的水,仰頭一飲而盡,天鵝頸線條優美,利落而脆弱地連到鎖骨處。
周之辭這才發現,她耳後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紅梅映雪一樣,讓他逃也似的轉開目光。
“你早點睡,明天要上藥的時候讓姚媽或柳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