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媽讓他在房反省,有個光明正大的借口蹲在房裡,他滿臉紅腫的去見人,豈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關于打人的事兒,薛蟠腸子都悔青了,本以為自己能清淨兩天,回頭必定找妹妹認錯,再不能犯這樣愚蠢的錯誤,現在眼睛一睜開,便看到妹妹如仙女般,自顧自飄來了。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這句話的意思是,平常若無事,仙女是不會主動出院子親自下凡的。
就像是野怪總是呆在特定的副本裡,平日就隻有特定的地點才能刷新薛寶钗。
林宣擡起眼,沉默地看了眼薛蟠,一時間總覺得他這個姿勢異常熟悉,倒像是他對着黛玉時的表情。
嗯……
卑躬屈膝的。
不過平日裡黛玉一向乖巧,雖然有幾分小性子,哄哄也便罷了,想必是錯覺吧。
林宣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既視感抹除掉,他想,回府之後,一定要在玉兒面前有哥哥的尊嚴。
林宣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前日不慎打翻了茶,沖撞了哥哥,不知哥哥情況如何,若是當真被燙到,那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不慎打翻。
薛蟠怔了一怔,覺得這個詞兒實在陌生,若是不慎打翻,那一杯滾燙茶水何至于直接潑他臉上,尤其是最後那一兩銀子,着實讓他丢盡了臉面,如今想起來,雖因為是妹妹,不至于懷恨在心,但也有少許心理陰影了。
結果在妹妹口中,輕飄飄一句“不慎打翻”就過去了。
薛蟠簡直想哭給妹妹看。
他勉強撐起一個受傷的笑容,濕漉漉地看着妹妹,哄道:“妹妹不必憂心,不過是些皮肉之傷,一兩日也就好了。”
林宣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薛蟠。
他道:“你可知媽為何要罰你關禁閉?”
薛蟠道:“左不過是我又打了人,闖了禍,放心,經此一役,哥已經吃一塹長一智,再不會犯的。”
前兩日之所以在堂上和妹妹吵起來,也是因為打的那人是個四品武官的兒子。
區區四品官而已。
更兼之還是個武的。
薛蟠還真不放在心裡,且他親母舅王子騰乃京營節度使,若非管束得嚴,便是直接讓薛姨媽差人送一封信,那四品官卻不知能不能繼續做得,更遑論姨娘所嫁入的賈府,更是軍營裡出身,如今榮國公賈代善雖離世十餘年,曾經也屬頂頂的元勳權貴,不知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有多少故人同袍在,太上皇也承其情的,便是拖任意一個同袍恩澤,那所謂指揮佥事都不過是飛灰而已。
有些寒門便是爬了半輩子,也斬不斷合抱之木的一根枝節。
薛蟠身在富貴久了,因此自然有些傲氣,這種自己雖然是布衣,但是祖上闊過且自己正在闊的頤指氣使,是林宣不太能理解的。
他不是四大家族,不知道薛蟠的一大堆破爛親戚有多群魔亂舞,手眼通天。
先不說官不官的,便是民也不是好惹的,若真打了人,便是個乞丐、小偷,鬧到了公堂之上,少不得也要脫一層皮。
林宣搖了搖頭,歎氣,道:“錯。”
薛蟠不解,問:“那是為何?”
林宣擡了擡眼皮,彎着睫翼,輕笑:“因為哥哥太蠢了。”
他直言不諱,撐着下巴,笑意盎然:“我昨日聽下人說了你鬥毆的事兒,為了一個妓子,便惹得家宅不甯,實是不智。”
因為這句太蠢,薛蟠呆愣了許久,愣愣地看着對他發起人參攻擊的妹妹,不說話。
“哥哥莫怪妹妹說話直白。”見薛蟠好像确實殇到了,林宣裝模作樣避開薛蟠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麼,良心痛了一瞬。
但不是很痛。
他捏着帕子,若有若無地咳嗽了聲,“這也非我原話,而是摘得府内流言而已,哥哥且莫生氣,聽妹妹一一和你分析。”
不是妹妹說的啊。
薛蟠拍了拍胸脯,總覺得好受許多,怒道:“這是從哪裡傳來的言論。”
莺兒低頭,忍笑。
蟠大爺不知道的還有許多呢。
若是知道所謂朋友同好,甚至小厮都稱其為“薛大傻子”,也不知是何表情。
她低着頭,不敢露臉,憋笑憋得很辛苦。
同時也佩服今日姑娘的勇氣。
平日裡姑娘顧忌着是未嫁的姑娘,輕易不敢相勸兄長,隻在薛姨媽訓斥之時,幫腔敲打一二,薛大爺都是愛聽不聽的,一副不搭理的樣子,小姐雖默不作聲,還幾次都被氣得晚上偷偷掉眼淚,第二天又少不得端着笑臉和人搭話,如今倒是直白了許多。
不知為什麼,莺兒反倒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