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保護蘇格蘭,一直以來被蘇格蘭保護着的我也想保護蘇格蘭。
讓我也保護蘇格蘭一次,或許這就是新人出現的意義。
新人終于舍得開口:“謝——”
我打斷道:“不要對我說那個詞。”
守護蘇格蘭是我的理想。
蘇格蘭死後,另一個蘇格蘭正在幫我達成心願。
雖然那已經沒什麼意義。
***
從訓練場離開,當天下午,我去見了琴酒。
琴酒似乎對我的到來并不意外:“來了。”
“不問我來做什麼嗎?”
“你來做什麼?”
“拿我的錘子。”
“喏,那兒呢。”
我拿起我珍愛的錘子掂量了兩下,迅速閃身錘向琴酒,可惜隻錘到了衣角。
琴酒面不改色,随手撫平衣角的皺痕,“又抽什麼風?”
“我警告你,少碰我的新人,别跟他扯那些有的沒的!”
“我可不記得我跟他單獨接觸過,不一直都當着你的面嗎?”
“放屁!”我要是在場怎麼可能讓琴酒亂他媽說話,他一開口我就錘死他了!
“哦,在電話裡聊了兩句而已,不過你當時暈過去了。”
我突然意識到他指的究竟是什麼時候,臉一陣紅一陣白,“你——”
琴酒話鋒毫無征兆一轉,輕描淡寫道:“我說錯了?哪天他不夠像蘇格蘭了,難道你不會趁早殺了他?”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琴酒站起身,他比我高半個頭,面對面站着的時候天然地帶着一種壓迫感。
他似笑非笑,表情仿佛在說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那麼緊張他落在朗姆手裡,是因為你想親手殺了他吧。”
“無論是不夠像蘇格蘭還是太像蘇格蘭,最後你都會殺了他,因為在你心裡蘇格蘭的結局隻有死一個。”
“如果他不像蘇格蘭了,早點死也算是彌補上那幾分不同,他就還是個完美的替代品;如果太像,蘇格蘭死了,他不死才是和蘇格蘭存在差異。”
琴酒嗤笑了一聲:“又或者說,你終于承認,其實有人可以代替蘇格蘭?”
我立刻反駁:“……沒有人能和蘇格蘭相提并論!!”
琴酒像是得逞一般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坐回原處。
不對,哪裡不太對。
我攥緊錘子,莫名後退了半步。
不對。
全部都不對。
亂套了。
但我分不清到底是哪裡不對。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再多罵一句琴酒。
我沒回安全屋,去酒吧坐了一會兒。
我一邊喝酒一邊思考,連續喝了幾杯酒後還是沒能理清邏輯。
這都是琴酒的錯,他胡亂說話擾亂了我的思緒。
錘子不知道放在哪了,從琴酒的安全屋離開的時候明明還在手裡,我渾渾噩噩地往外走,有人扶了我一把,我抓到一縷長發,大概是個女人,又好像不是,不過那不重要。
回到安全屋,躺在床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久違地夢到了蘇格蘭。
我夢到我想殺死蘇格蘭。
那不完全是夢,畢竟那的确真實發生過。
十五年前的某個夜晚,我死死掐住蘇格蘭脖子,與其繼續過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然後某天突然得知他死在了哪個陰暗的角落,不如由我殺了他,死在我手裡,死在我面前,永遠不分開。
他醒了,就那麼看着我,沒有掙紮,笑着對我說不要哭。
“夏布利?夏布利?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我,聲音很近又仿佛很遠,那道聲音很熟悉,我努力睜開眼睛,大概是酒精的刺激,我隻看到了一個虛影,不過那也足夠我辨認出那個人的身份了。
我太久沒喝過酒了,自從新人住進來,冰箱裡的酒也仿佛失去了作用。
那個人的存在比酒精更容易讓我沉醉不醒。
哦對,他現在本來就是一瓶酒了。
“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我聽到你在叫我。”
新人輕拍着我的背,“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你——”我咬緊牙關,将遏制不住的哽咽盡數咽回去,用盡全力抱緊身旁的那個人。
我以為淚水在十五年就已經流盡,蘇格蘭死的那天我沒哭。
“你說錯了,他不是這麼說的。”
我喃喃道:“不是這句話。”
蘇格蘭對我說的是不要哭。
他明明該讓我不要哭的。
新人開始低聲向我道歉,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為什麼重複道歉,又或許其實該道歉的人是我,隻是他太懂我的心思又太過體貼,于是替我開口。
我想殺死那個從訓練營領回來的新人,琴酒清楚,新人也清楚,我自己更清楚。
我無法接受有一個和蘇格蘭如此相像的人存活于世,如果他能活着,那為什麼蘇格蘭不能活下去?為什麼死的人偏偏是蘇格蘭?
但是在這個醉酒後的夜晚,在被抱住安撫那一刻,我突然希望他能活下去。
我希望他在我的守護和托舉下不斷向上攀爬,一路走到蘇格蘭本該可以走到的位置,走到我的前方,讓我再多看一次蘇格蘭的背影、最後一次踩過蘇格蘭的腳印,直至我身死消亡。
少年時帶着對未來的茫然做下的兩個決定——殺死蘇格蘭和被蘇格蘭殺死,此生我至少要完成其中之一。
“你和他不一樣。”
“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