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荒宮校造今天的告白計劃是有部分知情人員的，隻不過無論出于對訓練的專注也好，還是出于對這方面的事并不敏感也好，金城楓卻無法注意到那些從今天泳池的水中就開始焦灼的暗流洶湧。

但這并不代表，金城楓對荒宮校造與小花沢之理這兩位前輩之間那微妙的情感關系是毫無所覺的。比如有一件事，他甚至莫名其妙就記得很深。

那是金城楓還在高一的時候。荒宮校造是長距離遊泳選手，有一段時間水下訓練積勞過度，但卻又剛好趕上了遊泳部的冬季集訓。當時還不是部長的荒宮校造右腿腿部肌肉抽筋了，卻還是強忍着沒發出聲，繼續跟所有人一起集體訓練。小花沢之理那個時候就在他旁邊，明明自己也已經自顧不暇，卻還是暗戳戳地在水中幫荒宮校造伸展了小腿。

而這一整個過程，恐怕隻有當時恰好在荒宮校造另一側訓練的金城楓無意之中注意到了。

注意到這件事的時候，金城楓曾感受到一刹那心中有了某種觸動，但卻又說不上是什麼觸動。另外一些人的友情遊戲，他尚還可以不屑地看做幼稚的過家家，但想起那兩人那時在水中會心的微笑，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輕他們這樣的一份情感。

他其實也一直都不是不明白那個道理的。他盡可以去不相信情義，卻最好不要蔑視情義……

“欸，你不知道。其實校造那家夥原本打算好好赢下這場和白龍的比賽，在煙花表演的時候和之理告白。結果現在也不知道是怎樣，就改變了計劃。”

“他之前可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呢。”

鈴木一護這個不靠譜的知情同級生，一張大嘴巴毫不留情地便向金城楓出賣着他們部長的隐私。

“為什麼，喜歡就去表白不就行了。”

但出乎意料地，金城楓竟然回了這麼一句。聲音冷淡且直白，竟像天然地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鈴木一護不禁沖他瞪大了眼睛。

“你懂什麼？前輩可是告訴你，情侶之間往往都是存在着明确的付出與被付出，也就是輸家與赢家的關系的！而誰先主動表達喜歡上了對方，那毫無疑問就是輸家。戀愛即賽場，戀愛即戰争啊！”

“……”

見他無言以對，鈴木一護才不禁拍了拍他的肩。

“而且校造面臨的情況不一樣嘛，畢竟他一直都以為之理那家夥是個真正的‘獨身主義’。面對一個除了喜不喜歡之外的原因而無法接受告白的人……”

鈴木一護後來吵嚷的聲音金城楓逐漸聽不清了。從他意識到原來荒宮校造也是面臨着那種相仿的情況開始，他就不得不被這出“好戲”真正的吸引。

“小理，我們青梅竹馬那麼多年，我已經聽慣了你那些自由不羁的想法。所以當我意識到喜歡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擺在我面前的隻有兩種選擇——”

瘦削高挑的小花沢之理穿着遊泳部的女生們從往屆前輩那裡傳承下來的花遊表演服裝，一頭齊肩的栗色短發還在不住地淌着水滴，滑過她那張明麗而又顯得英氣的面容。但她此時看着自己面前低頭一臉認真的男生，竟是罕見再沒有了那樣大大咧咧的從容表情，而是像從水裡撈出的一顆蘋果。

“要麼，我放棄與你交往的想法；要麼，就是我放棄喜歡你。我有想過，哪怕就這麼放棄第一種，因為第二種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可是……”

“我果然還是不甘心啊。”

荒宮校造向來沉穩的面上流露一抹苦澀。但從金城楓的視角看去，那抹苦澀卻又是如此的釋然。

“所以我想要在文化祭前就奮力努力一次，想要跟你以和之前都不一樣的關系去享受高中最後的文化祭，也想能和你相互激勵扶持的迎接這次全日競泳錦标賽。一刻都不希望再繼續錯過下去……”

要麼放棄交往，要麼就放棄喜歡嗎？

亮橘發的少年緊緊攥起垂在身側的手，恨不得再次跳進泳池，不斷消耗體力才能緩解那種焦躁。因為這個問題也同樣橫亘在他之前下意識不去直視的心頭。更或者，他其實也早已做出了唯一的選擇。

但忽然，周圍就響起了歡呼聲。

“可是明明旁觀的到了這種時候誰都知道，之理平時口頭上的那些隻不過是為了維持她那種被信賴的大姐風範而已啦，她也真是挺辛苦的呢。”

與此同時，鈴木一護的聲音響徹在他的耳畔。

金城楓攥緊的手驟然一松。

——什麼嘛，到頭來情況完全不一樣。

但他卻又為那兩人此刻的幸福感到慶幸。

想到這裡，他擡起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