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夷察覺到形勢不對,思來想去還是沒有按原計劃返回,反而停留在此處幫住附近的大小部落轉移到高處。至于弘農等其他部落,部落的存糧應當足夠他們挺過這一段時間。
一晃三日過去,留守在神殿裡的人已經心急如焚,有些性急的人已經不給五彩魚喂食了。其他人也不再寄希望于河神開恩,早已冒雨在山上尋找避雨的山洞,将部落裡的東西陸續搬過去。
隻是雨天路滑,草鞋又一穿就壞,失足受傷的人不在少數。無夷幫着部落運送一些金貴的陶罐、石碗、糧食等,還要幫着他們拓寬山洞,倒也分不出心神去關注五彩魚的狀況。
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無夷的神情也一日比一日凝重,已然預見到真正的大災來臨時的慘狀。而祭司面對毫無用處的五彩魚,終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第四日一早,祭司和首領便帶着所有部落人聚集在神殿前。幾個彪形大漢手中擡着巨大的石盤,大喝一聲就扔在地上,蕩起飛揚的塵土。一旁另放着沾染了不知名血迹的石棒,令人思之膽寒。
無夷有些默然,他曾圍觀過更替河神替身的儀式,若這五彩魚當真沒什麼效驗,隻怕下場不妙。隻是無夷并沒有立場阻止此事發生,隻能沉默地看着被自己放生的魚轉頭就被人逮住毒打。
祭司那邊已然開始祝禱,領頭的大漢怒喝一聲,着人将陶罐搬離神殿,暴露在暴雨下。
豆大的雨滴急速滴在陶罐裡,預感到自己命運的五彩魚瘋狂在陶罐中掙紮。人們目光冷漠地看着兀自掙紮的五彩魚,踏着舞步漸漸圍成一個圈兒,輪流伸手指着五彩魚怒罵。
有些是無夷能聽懂的,有些卻是無夷聽不明白的,各種污言穢語令無夷恨不能捂住耳朵。而對人族語言一知半解的五彩魚就更聽不明白,一臉懵懂地掙紮着。
無夷掐指算着時間,人們足足罵了兩個時辰才停歇,幾個大男人累得直喘氣。可偏偏雨勢沒有半點減緩,祭司也停止了祝禱。她緊接着一揮手,便有兩人上前來。
隻見兩人直接用碗口粗的石棒朝着陶罐敲下去,陶罐應聲而裂。陶罐中的五彩魚落在石盤上,幸而天上的暴雨并未停止,五彩魚并沒有生命危險。
因着五彩魚的體型太小,負責行刑的兩人便換了提前備好的小竹條,怒喝一聲便抽打在五彩魚的身旁。身上的肌肉鼓起,目光中滿是對河神的不滿。
行刑人力量極大,五彩魚身下的石盤都被打出石末,原本掙紮着的五彩魚被吓得躺平不敢亂動。畢竟不動的時候人族不會打到身上,但一動起來就可能出現意外。
這并非人族怕了河神,不敢鞭打他,而是時候未到。三天到十天内是用暴曬、辱罵、恐吓等方式,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真的鞭打。隻有十天以後河神替身沒有一點用時才會肆意鞭打一頓扔回河中。
圍觀的衆人呼喝着助威,可雨勢隻見大不見小,人們的聲音漸漸也小了。從天上傾斜而下的暴雨和河道裡洶湧奔騰的河水仿佛在嘲笑人族的無用功,使得在場人們逐漸從絕望轉向憤怒。
無夷在一旁看着越發大的雨勢有些心焦,擔心繼續待下去情形不妙,有心相勸他們回去。他正要說什麼,明亮鋒利的閃電霎時間照亮天空,暗沉沉的天空驟亮,一聲巨響似乎将天空震碎。
無夷心頭一顫,頓感不妙。就在閃電暗下去的一瞬,原本順着河道流走的河水刹那間掀起巨浪,伴随着轟鳴聲将岸邊所有人卷走。在這般天地偉力面前,無夷微弱的法力仿佛沒有半點用處,憂憤之下喉中泛起腥甜,又被無夷強咽下去。
生長在河邊的人水性并不差,但這并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洶湧的河水中存活。不少人族連驚叫掙紮都來不及,落入河水的一瞬間便已經消失不見。
無夷擦去臉頰上滴落的雨水,施法化出一張大網想将河水中尚能找到的人撈上來。可河水中不穩定的河神神力四處沖撞,大網根本無法展開。
此時,落入河中的五彩魚入水後本想立即離開,卻見無夷留在此處幫助人族,不免有些踟蹰。他想到了自己在河水中颠沛流離無處容身,想到了自己被無夷撈上岸救治又放生,又想到人族将他作為河神替身恐吓辱罵,最後卻想到了他是如何生于世間。
他是河神的伴生神獸,也是應人族氣運而生的神獸……五彩魚不再遲疑,将自己的魚身盡可能放大,橫亘在河中,阻攔落水的人族不再随水飄走,也保證了下遊的水勢減緩,給那些人族争取了生的機會。
在河水中掙紮的人們敏銳地察覺到水勢變緩,在無夷和魚淵的幫助奮力向岸上遊去,上岸後又找來竹竿木棒等将其他人拉上來。
被魚淵和無夷攔下的人數量不少,有些僥幸上岸存活,有些則在随水漂流的過程中磕碰到石頭死亡。
第一波風浪似乎已經過去,昏黃的河水被染成淡淡的紅色。河面上被無夷攔住的屍體不少,在河面上靜靜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