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正是淨迦寺有名的占蔔姻緣之處,無比靈驗的同時也十分講究機緣。
若是來人不合殿中人眼緣,或者時機未到,會拒絕出卦和解簽。
蔔卦解簽屬于道門秘術,之所以出現在淨迦寺,相傳是有一日,一人倒在了淨迦寺前,寺内主持心懷慈悲,将人救活後允其在寺内居住生活。
彼時,佛家正聲盛,作為本土宗教的道教生存空間被擠壓得甚是厲害,但也并未抵制诋毀,而是吸收兼濟,與之和諧共存。
淨迦寺作為皇寺,投桃報李,也允許其人在寺内為香客擺卦占蔔,并特置專殿。
取名曰:萬方無埃。
相泊月與倦春踏入殿内的下一刻,俱是訝然地頓住了身形。
殿内桌案的後面,隻有一個年歲二八的小姑娘在打盹。
若不是對方見他們進殿之後問了句來蔔卦?他們還真以為自己找錯了地兒。
“問姻緣?”
少女坐直了身子,靈動晶潤的烏色眼眸在他們二人身上下掃視了一番。
相泊月不信鬼神,所以并不打算占蔔,之所以進來也是出于禮節。
但在倦春點過頭之後,那少女還是遞給了他一朵由金裱紙折成的花。
“對着它,在心中默念或回想你們想占對象的名字或樣貌,三息之後給我。”
相泊月攏着眉看着手中的紙花,片刻之後,将信将疑地閉上了眼睛。
時辰一到後,少女将兩朵紙花收回,接着猶如變戲法一般,那兩朵花随即在她指尖倏地燃燒,直到化為灰燼。
灰燼落地的刹那,少女睜開雙眼,目光來回巡視跪坐在她面前的相泊月二人,神情有些驚詫。
随即唇角露出了一抹笑,這笑若是細品的話多少帶些玩味兒。
可随即,便被她很好地收斂了起來。
她根據自己所看到的,分别在紙上寫了谶詞,交予他們後并多次囑咐出寺方可打開看。
倦春想給少女一些銀錢,卻被她拒絕了。
接着,少女轉過頭,隻沒頭沒尾地對着相泊月道了句:“我知你心中所想,若未應驗,明年今日再來尋我。”
二人各懷心事出了殿門,發現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往這兒趕來。
相泊月與倦春相視一眼,默契地朝自己該往的方向走去。
來到季曠柔身邊,倦春望着她,輕聲喚了句郡主。
季曠柔微微蹙眉,見相泊月已然跟在蕭茗身後打算離開,長眉擰得更深了。
她拍了拍倦春的肩膀,疾聲囑咐道:“一會兒讓翻雲送你回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倦春望着說這話時,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的季曠柔,心中苦澀可還是乖順地道了聲是。
凝望着季曠柔越行越遠的背影,倦春似有所感。
忘記了那少女的囑托,顫着手展開了那張谶言。
待看清紙上的字後,他無聲地凄怆一笑,兩行熱淚随之蜿蜒滑落,砸在了那紅紙之上,泅濕了上面的八個墨字。
情深緣淺,無可奈何。
***
蕭茗與相泊月他們二人剛剛坐定,車門便被人一把從外拉開。
随後,車身一個陣晃動,蕭茗便發覺她與相泊月之間便多了一個人。
她面上帶笑有些微訝地看着堂而皇之橫插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相泊月,許久才開口問道:“柔郡主這是?”
聞言,季曠柔并未轉頭看她,而是轉而對着已經摘下帷帽,并自覺與她拉開距離,坐到一側垂頭不語的相泊月說道。
“本郡主随行的馬車壞了,想搭個蕭大人便車,不行?”
話雖是疑問句,可季曠柔用的,确實不容拒絕的強硬語氣。
她一向如此。
話畢,車外便響起了碌碌的馬車聲,車聲中還夾雜着叮叮的鈴響。
車上能墜金鈴的,京城唯有明昭郡主一人。
車内一陣無言的靜谧。
少頃,坐在她身側的蕭茗蓦地發出陣陣朗笑,震得季曠柔忍不住蹙起長眉,挪了挪身子,離她更遠些。
“當然可以,誰會拒絕柔郡主呢,求之不得。”
這話她說得莫名其妙,惹得季曠柔心中更加對她厭惡非常。
若不是因得車上有相泊月,若要求他坐自己的馬車他會不肯,季曠柔斷不會和她待在同一個地方哪怕一瞬。
和蕭茗待在一起,季曠柔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發臭惡心的。
行了一路,季曠柔阖着眼一直在假寐,終于她忍無可忍地開口,咬牙切齒地對着身側地蕭茗說道。
“再偷看,便挖了你那雙眼,給本郡主當炮球踩。”
入夜,萬籁俱寂。
不遠處小榻上守夜的彩川也已經睡熟了。
相泊月緩緩起身,隻着了一身亵衣,烏發盡散披在他身後,雖顯得他身形瘦消伶仃卻又多了洗淨鉛華的素淨美,他赤着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渾然不覺。
就着昏黃跳躍的夜燈,他緩緩展開捏在手中許久,已經被揉皺得不成樣子的那張寫着谶言的紙條。
隻見上面端正寫着八個大字。
縱有坎坷,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