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一味地逃避她是間接殺死了他姐姐的兇手這一事實。
先前,季曠柔送來晴然為相府解圍,相泊月還以為她這是在盡力彌補。
隻是礙于情面沒有明說而已。
他以為,真實的明昭郡主,沒有坊間傳聞的那般頑劣不堪。
可今日的事實,卻正是如此,這讓相泊月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相當的幼稚與可笑。
心底怒憤之餘又莫名的失望。
面對着言語突然有些咄人的相泊月,季曠柔微微蹙眉。
“那些你皆不用管,此時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便是當初殺害你姐姐的兇手之一,你隻需知道你姐姐之死并不是外界所傳的那般便好。”
聞言,相泊月自榻上站起身,走到了那女人面前,自然也看到了她腳下的那灘血迹。
他垂着眸,目光一直未從那灘血迹上移開。
接着,季曠柔便聽他一字一句地言道。
“郡主您說隻需我記住她是當初殺害我姐姐的兇手之一便可,但郡主是不是忘了,您在整個浔陵城權勢滔天,想讓我知道什麼‘真相’也不過是動動手的事。”
相泊月擡起頭,定定地望向端坐在檀椅上的季曠柔。
“在沒有确切的證據前,泊月怎麼确定郡主讓我看到的事實,就一定是‘事實’呢?”
他話音剛落,季曠柔便蓦地地擡眼與他對視。
她屈肘,拇指托住下颌,修長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太陽穴處,這個姿勢看似十分的随性閑散,但此刻她正微眯着桃眼,卻給了在場的所有人十足十的壓迫感。
“相公子認為,本郡主大張旗鼓地帶你來,隻是為了诓騙你,捏造一個對本郡主有利的事實?”
季曠柔面無表情,聲音威寒地說道。
相泊月隻是沉默,可大多時候,沉默便代表着默認。
“證據涉及國事機密不能示人,但兇手本郡主卻是實實在在地帶到了你面前,你若不信,大可以親自審問。”
話畢,季曠柔有些煩躁地收回了手直起身,神色明顯要比來時沉郁了許多。
陳平貞見狀,有些擔憂又好奇地看向相泊月。
自她接手玄蝶處以來,還從未見過上頭的主子如此耐心地對待一個人。
還是一個男子。
“泊月雖長在深閨見識短淺,但也是聽過屈打成招這個詞的......”
聞言,相泊月垂眸說道。
話畢,陳平貞便聽到咚地一聲悶響,單見季曠柔手中的茶盞已經被她重重地拍在了手邊的檀桌上。
淺褐透亮的茶水登時灑了出來,将本就深沉的檀木泅得更加厚重。
見狀,陳平貞以及身後的侍衛齊齊單膝下跪拱手道。
“郡主息怒!”
就在這時,一旁垂頭靜默許久的毒鈎突然出聲放肆大笑。
她的聲音由于持續不斷的受刑慘叫而變得十分粗噶沙啞,她這怪異的狀況當即便引起了身後負責看押她的侍衛的警覺。
啪的一鞭重重地抽在她的身上,毒鈎當即便被打得趔趄了一下,但眼神卻仍惡狠狠地盯着不遠處的季曠柔。
“哈哈哈哈呸!狗郡主你也有今天,你們對我屈打成招又怎樣,我今天就是死也要告訴你,你殺不完的,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你是殺不完的,上次算你運氣好拉人擋了毒箭逃過一劫,下次一定會讓你人頭落地!”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忽然起身的陳平貞當胸重重踹了一腳。
登時,毒鈎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滑行了好遠,伏在地上一直朝外嘔血。
邊嘔邊笑,狀若惡鬼。
陳平貞旋即轉身跪地,“是屬下辦事不力,沒想到她會臨時翻供,請郡主責罰!”
她邊說邊俯身磕頭,可還未磕幾下身後便傳來驚呼聲。
“大人,毒鈎死了!”
聞言,陳平貞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發現方才還在嘔血不止的毒鈎此時已經全無聲息,她連忙回頭剛想再說什麼卻被面前的季曠柔厲聲喝止了。
“夠了!”
“一群廢物。”
被人下套了都不知道。
季曠柔站起身,隻需掃一眼便知道毒鈎方才吐的那幾口血裡有古怪。
顔色發黑不說,還有内髒碎肉。
顯然來之前已經被人喂了劇毒,之所以沒暴露出異常,不過是在強撐罷了,被陳平貞當胸踹了一腳後便露出了馬腳。
而這一切究竟是誰策劃的,季曠柔心中已然明了。
她蓦地攥緊了雙拳,繃直了唇角。
在經過相泊月身邊時,季曠柔停下了腳步。
她目光凜然,正視着前方一字一頓地道。
“本郡主不管有人對你說了什麼,但事實就是如此,所以想要诓騙你這事,本郡主不認,也不屑。”
季曠柔把話說完,随即與他擦肩而過,甩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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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相泊月被季曠柔的人重無消無聲息地又送回到相府時,天光已然熹微。
曹氏醒得早,一睜眼發現不遠處少爺的床上沒人,被子還是昨夜那般整齊,吓得他頓時無比地清醒。
跑出房門時,正見自家少爺仍端坐在桂花樹下,周身籠罩了一層深秋的寒霧,神情也是疲憊,手中還捏着一枝已經蔫了不知什麼品種的白花。
一經曹氏的提醒,相泊月才怔然擡手。
隻見手中的白花已經開到燦爛荼蘼,因為缺少了水分此時每一瓣花瓣都正恹恹地向内卷曲着,昔日的青翠的花莖也因他長時間的揉捏,擠出了青黃的莖汁,将他的手心沾染得一片泥濘。
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那是一朵白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