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京城那麼多世家大族被牽扯到儲位之争,最終獲罪。認真說來,信國公府還算是遭難最晚的。
而且,這婚事豈是她想作廢就作廢的。她不過一個身份尴尬之人,又怎麼可能敢做出退婚的事情來。若她沒有記錯,幾日前,信國公府那邊已經傳人來提親了,便是認下了這門婚事。這個時候,自己若鬧騰的不嫁,她相信自己那迂腐的生父絕對會把她直接沉塘。
想到這個可能性,顧潆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看自家姑娘不說話,倚春突然想到什麼,小心翼翼開口道:“姑娘,您可是怕嫁到信國公府後,被世子爺不喜。可姑娘生的貌美,性子又好,隻要世子爺的心不是鐵打的,肯定會看到姑娘的好的。”
“至于國公夫人那邊,這哪家的婆婆不立規矩的,奴婢私心覺着,隻要這國公夫人不如大夫人那般故意折磨姑娘,這就已經算得上慈愛了。”
她是真的怕極了大夫人,更怕老爺把姑娘送給門閥大族,所以現在姑娘要嫁給信國公世子,這事情雖說也是前路未定,可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起碼姑娘和世子爺的婚約是老信國公和老侯爺定下的,隻要有這層關系,姑娘又性子溫婉,不争不搶,世子爺不會看不到姑娘的好的。
在倚春心裡,自家姑娘便是世間最好的姑娘。
聽着倚春的話,顧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過沒等她開口,便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
都這個時辰了,有誰會往這偏僻的院落來呢?
還是說,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主仆兩人下意識往門口看去,卻聽外頭傳來三姑娘顧瑾甯的聲音,隻聽她聲音溫婉道:“大姐姐,是我。我可以進來嗎?”
那日在小孟氏屋裡,顧瑾甯沒有幫自己分毫,她和小孟氏一條心,心裡肯定是不待見自己的。
所以,她怎麼會特意往她院裡來呢?畢竟上一世,即便是出嫁那日,顧瑾甯也未往自己這院裡來的。
顧潆下意識便覺着有些奇怪。
可顧瑾甯這個時候過來,她雖滿心疑惑,卻不好攔了她在外頭,忙讓倚春去開門了。
很快,顧瑾甯便進來了。
顧潆重活一世,再不是那個看着顧瑾甯這個高門貴女便覺自慚形穢,隻低眉斂目,不敢多看對方一眼的人了。
所以,她瞬間便察覺到顧瑾甯看着自己時,眼神中有一種審視,不甘,甚至是羨慕。
如此複雜的目光,讓顧潆心裡猛然有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揣測。
莫不是,這顧瑾甯和自己一樣,也重生了。
要知道,顧瑾甯上一世嫁給太子做了太子嫔,可太子上一世獲罪,被關到廢宮。東宮一應女眷也同太子圈禁在廢宮。
而等到新帝登基,幾杯毒酒賜下,顧瑾甯落了個香消玉殒。
可顧瑾甯上一世比自己早死了四年,所以,她最後看到的是信國公府得了從龍之功,陳硯青更是得新帝器重,還給自己請封了诰命。
那年顧潆得了诰命,可不羨煞京城所有的貴夫人們。而在廢宮的顧瑾甯想必也聽說了吧。
所以,她這個時候屈尊往自己屋裡來,是因着自己和陳硯青的婚事吧。
在顧潆心驚的同時,顧瑾甯緩步走上去來,瞬間斂起了方才那些複雜的情緒,換成一副愧疚和憂心的目光,對着顧潆道:“大姐姐,那日是甯兒不好,沒有護着大姐姐,讓大姐姐憑白受了委屈。”
說完,她眼睛紅紅又道:“可甯兒也是有苦衷的。軒哥兒是母親年近三十才得的幼子,這些年便是我這個嫡親的姐姐,也得讓着他的。”
上一世顧瑾甯從沒有在自己面前這樣示弱過,尤其自己剛回府這段時日,她哪一次見着自己不是眼高于頂,看着自己時的目光就和看什麼肮髒東西一般。
這一刻,顧潆終于确定顧瑾甯和自己一樣,真的重生了。
可即便做了心理準備,顧瑾甯接下來的話還是讓顧潆直接驚住了。
隻見她話鋒一轉,欲言又止道:“大姐姐,其實我今個兒特意過來,除了因着那日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想幫幫大姐姐。”
“甯兒雖和大姐姐沒有自幼的姐妹情分,可我知道,這些年大姐姐必定是受了委屈了。所以,便想着能替大姐姐分憂。大姐姐也别怪甯兒說話直接,就大姐姐和信國公世子爺的婚事,怕是不妥的。雖婚事已定,可大姐姐真以為能仗着自幼的婚約,嫁過去之後便能一帆風順。高門大戶的媳婦本就不容易做,何況信國公府還有位大長公主殿下,那國公夫人窦氏也不是好相處的。大姐姐性子和善,嫁過去之後少不得受委屈的。”
看着顧瑾甯的嘴唇一閉一合,顧潆覺着諷刺極了。
半晌,她才強撐着嘴角的笑意道:“那甯妹妹可有什麼主意?”
顧瑾甯聞言,急急道:“大姐姐,甯兒想過了,甯兒可以代替大姐姐嫁過去。待之後,甯兒一定想法子幫大姐姐相看更為合适的婚配,就大姐姐這樣的性子,若能尋一個門第不那麼高的嫡幼子,日子過得肯定會很開心的。”
“畢竟,大姐姐是我們淮安侯府的嫡女,又有我這個妹妹幫着大姐姐,到時候不會有人敢給大姐姐委屈受的。”
說到這,她像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似的,竟是提及了嫁妝的事情。
要知道,幾日前信國公府的人上門提親,府中便有了流言蜚語,說是小孟氏若是個賢良的該拿了先夫人留給顧潆的嫁妝出來,總不能昧了這些嫁妝。
這些流言蜚語自然不是顧潆的意思,上一世,顧潆雖也因着嫁妝的問題,生怕信國公府的人低看自己。可她初回府,即便知道有娘親留給自己的嫁妝,又怎會有哪個膽子讨要。
可偏偏,府裡有了這些流言蜚語。
淮安侯因着這些流言蜚語幾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罵,說她不愧是被商戶養大的,滿眼金銀錢财,不知道孝順自己的繼母,反倒是因着嫁妝的事情為難繼母,連帶着淮安侯府也被人指指點點。
什麼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顧潆隻記得當時的自己百口莫辯。
可重活一世,顧潆怎能不知道,當初那些流言蜚語隻怕是小孟氏母女故意放出來的。
若依着顧潆上一世的心性,她這會兒肯定要被顧瑾甯這番話給吓住了。可此刻,她卻覺着,不如順勢而為,先應了顧瑾甯,讓她誤以為會代替自己嫁到信國公府。隻要讓顧瑾甯覺着自己得逞了,她肯定會想法子把嫁妝弄到信國公府去的。
畢竟,上一世,顧瑾甯被圈禁在廢宮,該是過了多年苦日子的。若換作她是顧瑾甯,這一世也會打了這嫁妝的主意。
這樣想着,顧潆裝作受了驚吓一般,滿目的不安道:“甯妹妹,這代嫁的事情太過大膽了,這若被人發覺了,怕是不好收場的。”
似是早就料到顧潆的反應一般,顧瑾甯看着顧潆的目光果然如看廢物一般,安撫她道:“大姐姐,這沒什麼可怕的。信國公府和我們侯府這麼多年的交情,不可能深究此事的。至于爹爹那邊,有甯兒在,肯定不會讓爹爹為難大姐姐的。”
“等回門之日,甯兒便主動和爹爹請罪,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不會讓大姐姐難做的。”
什麼叫做巧舌如簧,顧潆這一刻算是知道了。
顧瑾甯之所以敢這麼做,不過是仗着她确信信國公府不滿意這門婚事,她替嫁過去,信國公府的人雖會覺着受了欺瞞,可最終也不會讓這事兒鬧騰大的。畢竟比起聲名狼藉的自己,顧瑾甯這個真正的高門貴女更适合做信國公世子夫人。
可顧瑾甯有着這樣的私心,卻口口聲聲說一切是憐惜自己,是為了幫自己。
世間竟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大姐姐,甯兒已經想好了,大婚那日甯兒瞅着合适的時機往大姐姐屋裡來,隻要穿了嫁衣,沒誰會發覺不對勁的。”
似乎已經看到自己不用再在廢宮中受苦,反倒是成了衆人追捧的诰命夫人,顧瑾甯的眼神中已經難掩得意。
在她看來,顧潆就是個傻的,自己随便糊弄幾句,這婚事鐵定就是自己的了。
何況,自己也承諾她日後會幫襯她,她這會兒隻怕正在對自己感恩戴德呢。
重生一世的顧潆怎能瞧不出顧瑾甯的心思,隻見她似笑非笑的回道:“甯妹妹這樣替我着想,我豈有不同意的。”
一旁,倚春卻是要吓死了。
好不容易等顧瑾甯走後,她終于沖到自家姑娘面前,顫着聲音道:“姑娘,你瘋了,這代嫁的事情如何做得。這可是欺瞞之罪,到時候若三姑娘把一切都推到您身上,侯爺那邊隻怕不會放過姑娘的。”
倚春說着,幾乎要昏厥過去。
顧潆卻噗嗤笑了出聲,拉了她的手,道:“我豈會傻到不知道這些道理,你家姑娘之所以應下顧瑾甯,不過是想你和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罷了。你想想,若我們能拿了這些嫁妝,是不是就不至于凡事需要用錢都得和信國公府的人讨要了。”
顧潆上一世在錢财上受了太多委屈。因着她的嫁妝少到可憐,信國公夫人沒少挖苦她,這倒也罷了,但凡需要用錢的地方,信國公夫人都讓自己寫了賬目送到跟前批準。這向人讨要生活的日子,顧潆真的過夠了。
至于顧瑾甯,且讓她高興着吧。大婚那日她往自己屋裡來,自己隻需要小小讓她睡一覺,等她醒來之後,便該夢醒了。
如果說方才的事情已經讓倚春差點兒吓暈過去,那麼這會兒聽着自家姑娘要順勢拿了這些嫁妝回來,她嘴巴張的更大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姑娘,這真的可以嗎?若三姑娘知道您騙她,會不會抓着您不放啊!”
“還有小孟氏和侯爺那邊,怕是要因着這事兒愈發不喜姑娘了。”
上一世的顧潆自然不會有這樣的膽子,可這一世,她不會再戰戰兢兢了。
何況,這些嫁妝本就是娘親留給自己的,自己憑什麼不能要。
她再不會在乎别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說自己滿身銅臭味了。
她就是喜歡錢,有錢了就不至于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錢才是最好的東西。
如果說方才顧瑾甯沒來之前,顧潆還對未來的生活沒有謀劃,那麼在知道自己能拿了這些嫁妝回來之後,她突然覺着一切都有期待了。
她即便是嫁給陳硯青,也不是不可以和離啊。
她和陳硯青畢竟做了一世夫妻,雖最終落了那樣的結局,可陳硯青的品行還有驕傲她是清楚的。
若她在合适的時機提出和離,他會放自己走的。
而自己,有了這些嫁妝傍身,便可以和倚春買處院子,不愁養不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