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被穿了個透心涼,卻還生龍活虎地活着。
扭動着身軀從地面上爬起來,猙獰朝着吳畏再次撲來。
吳畏反手拿樹幹去挑它眼睛。第一次沒試出弱點也不着急,換個方向便是,剛剛心髒的位置沒戳死,那這第二下,就戳腦子。
樹枝還沒戳到它,它便避開了,在樹枝尖的威脅下,它終于有了點反應,不再是盲目沖鋒,尖叫一聲丢下吳畏,很果斷地轉身就跑。
吳畏想追,卻聽到身後不遠處又有聲音。聽聲音似是朝這邊跑來,腳步急促但是并不慌亂,而且人數衆多。和未知的來人相比,那坨肉實在激不起吳畏的興趣,要不是它一直沒事找事,吳畏甚至連看一眼它都覺得浪費。
此時兩方對比,根本不用選擇,吳畏直接墩柱,把樹枝往腳邊土地裡随手一插,雙手插着手臂等來人現身。
人一旦靜下來,剛才所有忽視的感覺一股腦都朝他的感官瘋狂沖擊。耳邊陰風陣陣,遠處鬼哭狼嚎。除了寒冷,另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氣從四面八方撲來,通過毛孔浸入人體。寒徹骨髓。
吳畏整個人泡在這氣氛渲染已經非常到位了的陰氣中,沒感覺到恐懼,隻覺得腰疼。
陰風陰氣他早就已經司空見慣,反而是剛才一睜眼一時不察讓那東西抓住胳膊的時候,有點扭到腰了。
本來還想着揉一揉,但是一想到萬一接下來還是要打一架,以揉腰開場的畫面有點愚蠢,像是公園遛彎的吳大爺。
蠢蠢欲動的手便立刻停住了。
直到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伴着輕微的呻吟。
吳畏朝聲音望去,看到了一個精神奕奕的小黃毛。
哦吼?
吳畏挑眉。
又是一個人類長相?
“這是什麼地方!?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小黃毛一沖出樹林第一眼就看到了微笑看着他的吳畏。精神驟然緊繃,一個後仰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亂抓劃着地面四肢着地地向後退,飛速和吳畏拉開距離。色厲内荏地質問。
這人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衛衣,下半身穿着一件破洞牛仔褲。脖子上是一條非常大的鎖鍊樣式的項鍊,一股濃濃街頭rap風撲面而來。皮膚蒼白,身形瘦弱,嘴唇皲裂,看起來精神似乎極度亢奮,一雙眼睛裡,眼白處全是密布着紅血絲,嘴角露出不尋常的細微白沫。俨然一副嗑high了剛醒的樣子。
至于他問的‘這是哪裡?’
真是個非常好且經典的問題。
吳畏低垂着眼皮,盡量保持一種狀态上和現在場景的同步。
一張臉扇形圖一樣被安排分布上了六分驚恐,三分茫然和一分無措。
誰知道對面這又是個什麼鬼東西。他既然願意玩,那他就和他一起玩就是了。“我也不知道。”
“天呐,這深山老林裡竟然有人!”黃毛坐在地上沒起,但卻又有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讓吳畏有點驚訝地看着那人身後繼續窸窸窣窣,竟然又緊接着從樹林中鑽出幾個人來。
這幾人有男有女,看模樣都有些狼狽。但是情緒相對于小黃毛還是冷靜的。
幾人看到吳畏也有點吃驚,警惕打量吳畏半晌,其中一個人試探開口:“你好,請問你是……”
吳畏随口胡編:“驢友,掉隊迷路了。”
誰想這個借口竟被對方非常輕易地接受了。
然後衆人目光落在黃毛身上:“你們是一起的?”
黃毛急忙點頭,但是吳畏冰冷拒絕:“不是”
看黃毛的裝備就絕非是驢友這麼簡單。不明情況的前提下還是有一說一。
黃毛隻能結結巴巴道:“我和叔叔們出來探險,出了點兒事,我們分開了。”
一個戴着眼鏡的女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吳畏和黃毛,雖然警惕,但是最終還是善良道:“一個人在山裡太危險了,一旦一會兒天黑,山路會更難尋找,要是再氣溫下降失溫什麼的,後果更是不堪設想。這樣,你們跟我們一起吧。我們是山城大學的,聽說這裡有村民發現了特殊遺迹,才和老師一起過來的。和我們一起出山,再打電話聯系你們走散的朋友。這樣比較穩妥。”
這個反應有些出乎吳畏的預料。
明顯,黃毛和這群學生他們,和那坨肉又有不同。
那坨肉對環境完全陌生,且對人的身體非常陌生,最重要的是,它可不可能說出這麼多這麼貼近吳畏生活的詞。
秋平早就提醒過,這個副本可全都是主系統那邊的玩家,那這些人便肯定不可能是玩家了。所以,這些人是副本故事的NPC?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背景,竟要有這麼真實的事件背景和這麼多的NPC ?
腦子裡轉過了如此多的信息,吳畏直覺跟着他們能更快接觸到這場遊戲的主線,看這些人如此邀請,順水推舟到了謝:“那真的是多謝你們了。”
“不用客氣,這山有點詭異,咱們以防萬一還是聚在一起安全些。”另外一個人這麼說道。
這人話音剛落,一聲低沉嘶啞的咆哮便從林中深處方傳來。這聲音初乍一聽似乎像是野獸的嘶吼,可仔細辨認卻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動物。但是這聲音仿佛帶了什麼魔力,聽到聲音的同時仿佛能直面聲音主人給人的巨大壓迫感。隻聽一聲,便覺得就像站在懸崖的邊緣,面對着黑洞洞深不可測深淵。
一股冷意瞬間爬上在場每個人的後背。
“這裡太危險了,又快天黑了。我們抓緊尋個能落腳的地方。”剛剛帶頭的女人當機立斷,這麼說完,就扭頭鑽進深林之中。
緊接着所有的人都一緻轉頭,跟着女人繼續邁步。吳畏落在隊伍的末尾,剛邁出一步,突聽到了從自己頭頂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似有所感,他擡頭看了眼頭頂。
頭頂層層堆疊的茂密樹林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
隻能從個别縫隙中向外看到絲絲暖黃的光暈。
但這橘色的暖色非但沒給人帶來一絲安慰,反而在時刻提醒衆人——太陽西沉,馬上就要天黑了。
啪——
随着吳畏擡頭,一滴混着濃濃腥臭味的水珠滴在了吳畏的眉心。
吳畏嗅着這味道,皺眉,還沒開口,走在倒數第二的那人,目光定在他臉上額心,直接發出緊繃而又短促的尖叫。
這尖叫上頭,提神醒腦,一下就把衆人的目光吸引回來。
衆目睽睽之下,吳畏隻能迫使自己變得‘小臉煞白’,盡職盡責當個柔弱不能自理的落單小廢物,裝模作樣顫巍巍擡起手,摸一下自己的眉心。
然後像模像樣地垂眸一瞅,就見自己手指血乎刺啦。
血液是暗紅色的,說明這血液的主人死去已久。指尖的味道比剛剛那尖叫聲更讓人上頭。
深褐色,又黑又臭,劇烈的味道撲鼻而來。吳畏胃裡一陣翻湧,臉色也因為惡心而變得更加蒼白,憔悴+++1
這演技豐富細膩而有層次,很值得一個最佳奧斯卡獎。
可惜并沒人在看吳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順着吳畏所站立的方向緩緩上移。
在吳畏的頭頂,層層樹枝遮擋的最深處,一張人臉在頭頂高深的樹枝叢中若隐若現……
樹葉的最上層有個死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身邊的人們驚聲尖叫。
在歇斯底裡的叫聲裡,吳畏看所有人注意力終于不在自己身上了,忙快步往前走了兩步,撿了地上的樹葉偷偷擦了擦手,太惡心了。吳畏感覺手上的陰冷粘稠感仍然存在,深呼吸一下,強忍着不适揪着自己的袖子,打算犧牲衣服,把臉先擦幹淨。
正要擦額心。
卻聽背後一又是聲巨響。
竟是那個剛剛看起來遠在四五層樓高的高處,懸挂于衆人頭頂的那張臉以及臉的主人砸轟然到了地上。
而這并不是結束,這老兄掉下來的地方,那高空樹葉間,竟依舊有一坨巨大的陰影徘徊在那裡。
雖然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它到底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形狀,可那種壓迫感卻結結實實地壓在了衆人心中。
什麼鬼東西?
它怎麼上去的?
它身邊怎麼會有一個死?人?還是說,人是它殺死又拖上去的?就像獵豹喜歡把獵物串在樹枝上一樣,它也在收拾自己的食物?
這種種詭異和重重壓迫,終于有人受不了了,尖叫着轉身就跑。
自古營嘯就是最難解決的問題,驚慌這種情緒會迅速在人群之中傳染。
有了一個開始的引子,便像多米諾一樣不受控制地爆發。
大家擁在一起,拔腿就跑。
吳畏混在人群中,終于抽到沒人注意他的機會,把自己一直以來想做但沒做成的事做了。他伸手狠狠在樹幹上擦了擦手,終于舒了口氣。畢竟一個驚恐又柔弱的人,應該是顧不上手指黏糊糊的不适的。為了維持剛定下來的人設,吳畏裝地非常辛苦。
而讓他這麼辛苦的罪魁禍首,便在身後。
他轉頭看着身後掉在地下的‘那東西’,細細觀察。
那是具屍,體,全身的關節不合常理地扭曲着,頭顱更是一百八十度轉圈,似乎隻剩一層薄皮連接着身體和頭。頭虛虛挂在肩膀,下巴墊在後背正中心。
明明是這麼凄慘的死狀,屍,體也睜大着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卻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張蒼白的臉正對着衆人,嘴角勾着詭異的笑。
吳畏收回目光。
看來是吓人用的,實際有用的信息不多。
但是這個想法很顯然有人不認同。
“等等!”衆人跑出很遠,被人叫住“我們回去!”
回去?
其中一個人臉色鐵青:“倩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誰知道那樹上是什麼鬼東西!?
被叫做倩倩的女生道:“可你們沒看到嗎?掉下來的那個屍,體手裡攥着一張地圖。”
羊皮質地,蠟黃的顔色。确實是個地圖,可問題是誰敢回去?
人們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還是其中一個人受不了了,大聲道:“夠了,這個重要還是命重要?倩倩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是為什麼會被吊到那麼高地地方?這樹林有古怪,人活着最重要。我們下山以後報,警,那地圖在那裡不會丢的。”
在一個恐怖本裡,聽到NPC第一次如此珍惜性命,吳畏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非常欣賞這個NPC不愚蠢的頭腦。果然和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甚至能這麼一正言辭地說出有問題找警察……
可是想也知道,頭腦再清醒也沒用。
因為——
“黃毛還在那裡。”
倩倩扶着眼鏡。
“屍體掉下來的時候,他絆倒了一腳,暈了。地圖不重要,但是我們就這麼放任他處在危險中嗎?任由他去送死?”
吳畏眼睛在青年和倩倩中來回掃了一圈。
看來主要大主意還是這個青年拿,但是這個‘倩倩’也很有趣。明明要回去的時候第一句話是提的地圖,但是勸說别人的時候用的理由卻是‘黃毛’。看來兩人關系很好,倩倩或許并不是特别在意别人的人命,但是卻很擅長用來拿捏這個青年。
回嗎?
吳畏掃了一眼其他人的神色。
“快回去!”青年經過提醒才終于發現少了個人,大驚失色帶頭往回沖,神色匆匆。
又一聲野獸的低吼傳來,聽那聲音,似乎距離衆人所在的地方更近了一些。
聽着那一聲近一聲的咆哮,幾人沖回去,倩倩快步沖去,從詭異的屍體手中抽走了地圖。
抽走之後便根本不做猶豫地轉身。
而青年等幾個人直接沖去了黃毛那邊。擡着黃毛,剩下幾個人頭也不回往回沖。
“快跑,上面的那東西沖下來了!”人群中,有人喊了這麼一聲。
于是大家的速度再次加快。吳畏夾在人群中。
腳步磕磕絆絆,一邊跑,一邊表情‘驚悚’地回頭向後看去。
在看到‘屍,體’嘴角抽動,瞳孔顫抖就要移位到他所在方向的時候,輕輕地,輕輕地‘啧’了一聲。手指微微一動,把手心攥着的石頭彈到‘屍,體’臉上。
那‘屍,體’渾身一抽,幾乎全白的瞳孔在這聲誰都沒有聽到的‘啧’聲裡,震顫地更嚴重了。
吳畏用石頭打的是身體學位的風位,和清位。
那東西地動作看起來實在是太像起屍了,而吳畏看着那動作不自覺打了下學位,用最常用的起屍的壓制手法壓制它,竟真的用。這副本就更值得深思了。
衆人跑了将近十分鐘,紛紛上氣不接下氣。有人喊了一句:“先别跑了,山裡不知道路踩空會出人命的!”
這一聲成功叫醒了沉浸在驚慌情緒中的衆人。大家慢慢停下步伐,再三确定四周沒有什麼詭異的聲音跟随才徹底停下來。
四周全是山,層層疊疊無休無止。
“呼哧呼哧……”
激烈的喘息中,其中一個人惶恐地問道:“這裡是哪裡?”
他們好像是在深林中迷失了方向。
青年雙手撐着膝蓋,狠狠吸口氣,然後站起來在四周轉了轉,指着腳下的菌子:“這個菌子的最極限的生長環境是5度。山裡溫度偏低,我們目前的位置的海拔不會太高。加上剛剛咱們跑的時候一直都是下坡,跑的距離不算太遠,應該還算是直線,大概距離是一公裡左右。我們往山下的方向走找到來時的村子不成問題。”
吳畏呆在人群的最外圍,聽着腳邊的黃毛嘤咛一聲,似乎是醒了。
吳畏沒有看他,但他卻主動站起來往吳畏的方向湊了過來。
黃毛神經兮兮地拉了拉吳畏的衣服。
吳畏擡眼看他。
他吞吞口水:“樹……樹枝在動。”
廢話,樹枝當然在動。吳畏本不想搭理他。卻在這個時候敏銳感受到了來自深林中帶着審視和惡意的視線。
立馬一改淡然的表情,出聲用嘶啞的喉嚨叫喊:“你說什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