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真居高臨下,朝池塘中的曹望搖了搖食指,笑眯眯道:“曹世子說笑了,您是自個兒失足落的水,和小女子什麼幹系呢?”
曹望瞠目,氣得伸出的手指頭都在哆嗦,“分明、分明是你們在背後下手,把本公子推下水的!”
想他堂堂靖陽侯世子,活了十八年,還從未見過如此颠黑倒白的小娘子!更沒有人膽敢這樣堂而皇之的戲弄于他!
他一定要這人付出代價!
“您說是我推你下的水,有人證沒有?您沒有人證,我有啊。”尤嫌曹望還不夠氣悶,夏真真朝兩個心腹丫環勾勾手指,“曹世子是怎麼落的水?”
春分秋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回姑娘,曹世子看蓮花入了神,失足落了池塘。”
夏真真十分滿意,“曹世子,聽清了?”
曹望氣得臉都漲紅了,心中後悔不該把帶來的随從都留在廟外。他顧不得一身狼狽,奮力拔起陷進塘泥中的腳,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岸邊走,邊走邊叫嚣道:“你、你等着!看本公子上去怎麼收拾你!”
春分秋分二人眼見曹望越來越近,不由心下大急,拉住夏真真要走。“姑娘快走,這靖陽侯世子在外名聲甚是不堪,又最喜歡仗勢欺人,眼下受了咱們的戲弄,怕是不會輕易罷休!”
“走去哪裡?”夏真真輕輕掙脫,不贊同道:“先不說外頭有沒有曹家人,你我能跑得過一個男子?”
兩個丫頭語結。
“那……那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夏真真回頭瞅了眼還在咬牙切齒和塘泥奮鬥的曹望,“大聲叫救命啊,越大聲越好,驚動的人越多越好。”
适才她們毫無防備之下曹望突然出現,當着一個成年男子的面想脫身可不容易,把曹望推下水,就是在拖時間,有了這些微時間再呼救,總能拖到有人來。
兩個丫頭似懂非懂,但不懂也沒關系,姑娘讓做的事情總有姑娘的道理,她們照做就是了。
于是,兩人扯着嗓子開始叫呼救。
“救——命!”
“救——命!”
水中的曹世子驚得目瞪口呆。
*
呼救聲驚動了寺中衆人,沒等曹望從河塘中爬出來,法安寺護寺武僧和玉安王府親衛就趕到了,同時來的還有一直等在前殿的姬藜。
姬藜三番兩次在夏真真這裡碰了軟釘子,心裡頭又惱又疑。
惱的是小時候玉雪可愛喜歡圍着他咯咯笑個不停的表妹,如今和他明顯生分了起來,疑的是表妹對自己為何會生分的這般厲害。
縱使分别多年,亦不應該如此生分才對。
姬藜腦中一一閃過在長恩侯府上,西大街茶樓外偶遇,和片刻前自己靠近夏真真時,對方有意無意的回避,心下百般想不通。
正在這時,陸蘅之從寺外走了進來。
姬藜怔了一怔,迎了上去。“小舅舅怎麼來了?”
陸蘅之見了他倒不意外,輕描淡寫道:“來這裡自然是祈福。你母親呢?”
“去了後客院的禅房。”
姬藜從小就和這個跟自己有七八分像的小舅舅親近,加上兩人年歲相差不多,過去時常跑到長恩侯府去找陸蘅之玩,隻最近不知怎地,近來他有些不願意再去長恩侯府了,和這個小舅舅也疏遠了許多。
眼看陸蘅之燒完香拜完菩薩捐了香油錢就要朝後院走,姬藜下意識就伸手攔了攔。
“小舅舅,後院都是女客,怕是你不方便進去。”
陸蘅之定住腳,“還有誰在裡面?”
姬藜頓了片刻才道:“真娘和我母親在說話。”
陸蘅之奇道:“既然沒有外人,我去見你母親有何不便?”
姬藜追問道:“小舅舅當真隻是去見我母親?”
“阿藜這樣問是何意?”陸蘅之似笑非笑:“莫非我是專程來見真娘不成?”
這話一出來,姬藜臉上紅了一紅,他就是覺得事情太巧了。
“行了,我還有事在身,和你母親去說幾句話就要走,你可以讓開了。”陸蘅之在他肩頭一拍,道:“人小鬼大,都是自家人,真娘又是個孩子,有什麼好避嫌的。”
幾句話打發了姬藜,陸蘅之請了小沙彌帶路,徑自轉往客院禅房去了,留姬藜一個人在前殿發怔。
等中院傳來呼救的女聲,一些小沙彌和幾個武僧急着往裡頭跑時,姬藜忽然意識到今日往中後院去的女眷似乎隻有玉安王妃一行人,心下一悸,忙叫了幾個王府親衛,提腳也跟着去了。
一路急走至中庭,姬藜遠遠地就看見面色慘白的夏真真被兩個丫頭攙扶着,雙目含淚,似是被吓到的樣子瑟瑟發抖。
另一邊,被小沙彌從池塘裡拉上來一副狼狽相的人……
姬藜定目看過去,不是堂姑母家一脈單傳的表哥曹望又是誰。
他年紀雖小,對這位表哥溜雞摸狗,拈花惹草的那些事迹卻清楚的很,見了這個情景當下面色就黑了下來,認定是曹望欺負了夏真真,火氣一下子串了起來。
靖陽侯府有大長公主撐腰,别人怕曹望靖陽侯世子的身份,被他欺負了隻能忍氣吞聲,但玉安王府卻有太後在背後撐腰,姬藜是從來不知道怕的。
姬藜壓着怒氣,路過曹望時狠狠瞪了他一眼,疾步走到夏真真身前,出聲安撫道:“表妹别怕,發生了什麼事你盡管說出來,有我在這裡,誰也欺負不了你!”
夏真真擡頭,一眼就望進了一雙格外有生氣的桃花眼。
十三、四歲的少年情感熾烈,天真而純粹,勇往而前,噴勃而發的朝氣似是能将人燙傷。
夏真真不由瑟縮了一下。
“表哥,我沒事。”夏真真一瞬間整理好思緒,緩緩搖頭,擡手撫胸道:“隻是事出突然,被吓到了而已。”
姬藜臉色難看,瞅了眼曹望,又瞅瞅夏真真,道:“是不是曹望對你做了什麼……”他心裡已經想好,要是曹望真做了什麼不要臉面的事,他一定把他綁去宗人府,關上十天半個月再說。
“不,不是的,表哥誤會了。”夏真真連忙打斷姬藜的話,解釋道:“适才齊嬷嬷領我們來這兒賞看睡蓮,曹世子恰巧經過,他也瞧着這河蓮長得好看,想要摘一支帶走,哪知卻不小心失足落了下去……曹世子說他不會水,我們三個又手無縛雞之力,有心想要幫忙也不成,是以我才讓她二人高聲呼救。”
她說完,眼中又蓄了淚,後怕哽咽道:“剛才的情形真是吓人,我還以為曹世子要閉過氣去……”後面的話她咽了下去。
姬藜心裡一松,滿肚子火氣不翼而飛,“原來是這樣,表妹你沒事就好,你救了曹望算是他命大,呆會兒讓他來給你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