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涉水等人專為除妖而來,對城中叫苦連天的百姓并不設防,被城中伥鬼耍的團團轉,若不是春山異動,禮晃及時趕到,他們便要将性命丢在“年少輕狂”上。
變故是在回程途中發生的,禮晃在衆目睽睽中跌下了劍,不知何故。
禦劍跌落一事可大可小,叢不蕪又将禮晃細細觀瞧,确認他皮毛未傷,高懸的心才稍稍安定。
她問:“是誰救了你?”
蘇涉水不會對禮晃不管不顧,她問完,才發覺到這個問題的可笑之處。
禮晃怕是還沒被别人發現,就被那些小鬼找到了。
禮晃對她的刨根問底有些不滿,将束帶丢在一旁,聲音冷如冰泉:“一個凡人。”
叢不蕪不免一驚,禮晃盛名在外,樹敵不知凡幾,還好遇到善人,這才有驚無險地全須全尾回了靈山,若是落入哪個居心叵測的歹人手裡……
她生出一些後怕:“謝過恩人了沒有?”
禮晃隐隐不耐:“找不到她。”
蘇涉水尋過去時,隻看到了溪邊的禮晃。
他如此疏離,叢不蕪無話可說了,停了一停,才前言不搭後語地道:“你可有何處不适?”
她期盼着禮晃說“是”。
不然,他怎麼會獨獨忘記了她?
禮晃答非所問,銳利的目光似有實質:“春山不許你近我身,你還不明白嗎?”
他這樣直言不諱,叢不蕪心裡浮起一片寒意,她當然明白。
“可、可方才我不是還為你束發了嗎?春山沒有将我擋開。”叢不蕪将指甲掐進手心,才維持了僅有的一點清醒,沒有語無倫次。
禮晃皺眉:“束發,已獲我首肯。 ”
他是春山的主人,春山自然不會違背他的意願。
叢不蕪雙耳嗡鳴之際,又聽禮晃淡色道:“你為我束發,春山并未出鞘,看來你我确已結契。”
叢不蕪心頭一震,莫大的哀恸席卷而來,她再也按捺不住委屈,凄婉道:“你讓我為你束發,隻是為了試探我的身份是真是假嗎?”
禮晃靜默。
她猜對了。
“你這又是何必,我若不是你的道侶,還能是誰呢?”叢不蕪苦笑着低下頭,一滴熱淚滾出眼眶,她喃喃自語般說,“江山君……誰又敢騙你呢?”
禮晃避而不談:“它是你的法器?”
叢不蕪露出淚光盈盈的一雙眼,知曉他問的是自己腰間懸挂的匕首。
“……是。”
禮晃微微前俯,一肘壓住膝蓋:“此物陰損至極,難稱正道之器,而你,功德有虧,大道難成。”
叢蕪不被他涼涼一觀,底細被毫不留情地生剝出來,又冷不丁撞入禮晃波瀾不驚的瞳間,她看着禮晃眼中的自己,卑微恍若蝼蟻,渾身寫滿了龌龊不堪。
陰損……
叢不蕪顫抖着手撫向那把匕首,陪她出生入死的東西,被自己的道侶指責上不了台面。
她似乎站在了崩塌的群山前,聳桀亂石砸落下來,彙成滾滾洪流,将她徹底掩埋。
叢不蕪陷入了短暫的茫然。
禮晃起身,“你可有要事?”
“沒有。”叢不蕪失魂落魄地搖搖頭。
她本來是有一件頂要緊的事的,她要對禮晃說:你我已許久未見,我十分想你。
可如今,卻是不必多此一舉了。
夜幕下的雨水洗淨熱忱的相思,叢不蕪丢盔棄甲,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