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甯泫心道:這賊人好大的狗膽,千裡迢迢跑回來,是和師尊搶人來了。
她還沒動,就被周迎送拽住了手。
“不可輕舉妄動。”
兩個人站得遠,若非有修為傍身,也聽不到明有河與叢不蕪的交談。
因來得匆忙,他們未及斂息。叢不蕪側目輕瞥,将身一側,廊柱恰好遮住了她那張白玉似的面容。
明有河眉眼含笑,手腕一翻,山果就不見了。他跟着叢不蕪向右移了一移,不偏不倚擋住兩個小鬼的視線。
周迎送與闵甯泫識趣離去。
明有河道:“要不是看你可憐,我才不會放着逍遙的日子不過,跑這爛山上找不痛快。”
叢不蕪被他逗得綻開一點笑:“你見過他了嗎?”
明有河深深看她一眼,反問道:“我是來見你的,何必去見他?”
“那你是怎麼上的山?”叢不蕪答非所問。
明有何自然道:“憑我這張臉啊。”
他在靈山呆了不少日子,行事不拘,名聲打得很是響亮,外門的守山弟子大多都認得他,有時候還會親切地喚他一聲“明前輩”。
叢不蕪聽罷,向後一仰,靠上廊柱,悠悠提醒道:“靈山各處的陣法改了不少,新的陣法未必會給你面子,你若不去見一見禮晃,保不齊走着走着,忽然就魂飛魄散了。”
“改陣法?”明有河眼中的笑意一掃而空,稍加思索不由端正神色,望向叢不蕪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憐憫,“原來他不是要與你解契,而是要置你于死地。”
靈山五步一陣,陣法一改,叢不蕪在山上堪稱舉步維艱。
叢不蕪面上不露分毫,辯解卻極其蒼白:“倒也沒有這麼嚴重。”
明有河一臉狐疑地看着她:“是嗎?那你怎麼一直縮在這個小屋裡?”
叢不蕪啞口無言。
她生于陰暗潮濕之地,又在藏污納垢的地方長大,趨利避害已經成為本能。
百年前的禮晃待她尚有一絲真情,這裡的聚靈陣讓她心安。
明有河豈能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你啊……”
他萬般無奈地歎口氣,臉上憂郁一掃而空,複又開口說:“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不是來拐你下山的,此次回來,我有正事要辦。”
他的話鋒轉得匆忙,叢不蕪疑窦頓生:“什麼事?”
明有河擺出一副“普天之下吾心最善”的模樣,“為你慶生。”
闊别已久的歲月瞬間被翻扯拉長,叢不蕪聽他說得認真,心頭反而湧起陣陣怅然。
“你竟然還記得,連我自己都要忘了。”
身為一團靈氣,她根本無從知曉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的八字,由禮晃親擇。
那是與他命格最為相配的日子,一場精心策劃的“指鹿為馬”,讓他們成了天上人間最般配的眷侶。
天造地設,命不可違。
連項運阖也說不出什麼。
明有河的手在叢不蕪面前劃過,拍拍她的肩,聲調愉悅揚起:“我原是不想來的,上山下山着實麻煩,項夫人也看我不順眼,我這是羊入虎口,真怕她鑽空子将我剝皮抽筋了。可我心善,你一個人這麼可憐,如果我都不來,怕是沒誰記得你的好日子了。”
叢不蕪拍笑着落他的手,“你若當真不想被剁成餡子,就去無極殿見見他,省的旁人找你麻煩。”
明有河倚上廊柱,依言道:“好吧,我都聽你的。”
餘晖擦過山巅,靈山泛出淺青。
明有河站在無極殿外,伸了個懶腰。
路過的仙童向他見禮:“明前輩。”
明有河拿出油紙包的點心,往他身前一遞,“幾年不見,你是一點個子也沒長啊。”
仙童道謝接下,撓撓頭說:“我們又不是肉體凡胎,想長大也要問過江山君的意思。”
靈山童子都是由山中靈植所化,能長到半人高,已經實屬不易。
打頭的仙童身後跟着長長一溜兒與他模樣相似的“人”,擡着長長一溜兒打着紅綢花的棗木箱。
明有河看出後面的仙童都是葉子作的幻身,不禁疑道:“這麼多箱子,怎麼就你一個人擡?”
仙童揚起臉,胸膛一挺,驕傲道:“他們辦事不仔細,江山君說我認真,故而隻派了我來。”
他身後一群仙童學着他的動作,同時挺起了胸膛。
那些棗木箱衆裝的東西絕非凡品,明有河打眼一望,少說也有七八十件。
鮮紅的綢花有些刺眼,明有何哼笑一聲,陰陽怪氣起來,“幾年未見,江山君想得還是這麼周到。世人隻知他的劍快,殊不知他老人家做事也很利落。你們不蕪前輩還健在呢,他就着手準備另謀賢妻了。”
仙童聽後連忙擺手,“明前輩誤會了,這些不是聘禮,是賀禮。”
“什麼賀禮?”明有河兩眼一彎,意味深長地問,“生辰賀禮?”
仙童點頭:“對。”
明有河負手而立,聞言便放下心,嗤道:“還算他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