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池步湘給塗翡講他上學時候的事:“那是江大圖書館,以前我總去。不過書還沒看幾本就被封了,他們把違禁品都鎖進了圖書館,天天派人把守,不過據我所知,很多學生都溜進去偷過東西。”
“學校北面就是江,我們冬天有節體育課,在那教滑冰。不過報名的人太少,滑冰課始終沒正經上過。教課的老師是個物理老師,不開課他就自己去滑。結果有一次掉冰洞裡了,差點沒上來……後來他把冰鞋送給了我,在箱子裡呢,你想玩嗎?”
一直聽他講故事的塗翡突然開口問道:“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沒讀完大學、沒參與革命、沒和同齡人一起去建設祖國。
有些事情,也許不喜歡,但不去做就會後悔。
塗翡隻說了三個字,池步湘卻懂了:“不後悔。我隻是怕你後悔。”
“不會後悔。”
池步湘眼底的烏雲徹底散去,嘴邊挑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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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塗新得到的茅台到底沒能多存兩天,池步湘如願把結婚證書裝裱挂在了牆上。
持證上崗,池步湘非常光明正大地入住了塗家。
忙活了大半日,塗家也不拘泥時間,天色偏黑的時候,開啟了慶祝的中晚餐。
菜肴是從國營飯店買回來的,算上紅腸和從副食品商店買的鹵貨,總共六個菜。其餘的,老塗囤了一冬天的花生瓜子也都拿了出來。
有些奢侈,但今天是倆人結婚的日子,這些也就不算什麼了。
隻是短暫的相處,老塗對池步湘這個孫女婿已經相當滿意。
雖然老塗說了很多冠冕堂皇的喜愛理由,但塗翡覺得,老塗态度改變這麼大,是因為池步湘對他的收音機下手了——經過他短短幾分鐘的拆卸安裝,老塗的收音機多收了好幾個台。
倆人忙着互相吹捧,隻有塗翡在嚼着花生,喝着酒。
正說得開心,老塗突然想起什麼:“小湘啊,你那個有點出格的小生意,能不做就不做了吧?反正小翡的工資也夠花……”
有點出格的小生意?
池步湘吓了一跳,他看向塗翡,用眼神詢問:你都和爺爺說什麼了?
塗翡聳聳肩:知道的都說了。
池步湘滿眼狐疑:這是能說的?
也不怪他沒反應過來,實在是老塗這個說辭一點不中肯。被抓到就可能槍斃的行為,能叫有點出格的小生意?
塗翡和老塗說他修表、倒賣,一是告訴老塗池步湘有一技之長,二是讓老頭有個心理準備,做好保密措施。
池家就這兩個屋,還都是多功能的,但凡大意點,他就藏不住。
平時還得老塗掩護。
她不擔心老塗,那是老革命。
再說,有句話說得好,人老精,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
池步湘得到塗翡的暗示後,驚訝于老塗的反應。對于他那不能見光的事,對方除了擔心外竟有些縱容。
如果是他爸知道了他投機倒把,大概能親自把他這個危險分子押送到警局去。
好吧,這話,是有點誇張。
但他爸确實會采取雷霆手段,來消滅他這個階級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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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不少酒,飯後倆人小憩了會,等酒醒了,倆人開始收拾池步湘帶過來的幾個大箱子。
東屋很大,一進門是一大片空地,地面鋪着青色方磚,窗下擺着一張方桌和幾張椅子。素青色的薄窗簾直不楞登地垂着,沒有一點美感。
西北角一張能睡三四個人的大火炕。東牆前靠着一整排家具,立櫃、儲物櫃、書架、寫字台、置物架……這一套算得上精美。是塗翡的軍醫奶奶婁玉漪淘換的,幾十年前的老物件。
這不常見,在這個物資匮乏的年代,為了讓全國人民都吃飽飯,大家使用的東西都以實用為主。
池步湘對塗翡的一切都很好奇,他認真看過西屋牆上的每一張榮譽證書。而此時,他又聚精會神地、一寸不落地研究着新家。
書架上擺着□□、字典、幾本合格的書籍和一盞汽燈。
書桌的前牆貼了不少‘畫作’,稚嫩的、特别的、形象的……偶爾還穿插着亂中有序的鋼筆字,作為背景,很有藝術感。
他拉開台燈開關,燈光閃爍,從這堵滿是塗鴉的牆前,似能看到一個人長大的種種痕迹。
池步湘笑:“這個鴨子畫得好像!”
塗翡站在他旁邊,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冷漠地開口:“那是雞。”
“哈哈,對不起!”
道歉不怎麼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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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翡的東西并不多,比起池步湘那幾個大箱子,隻能算是零頭。這房間幹淨簡潔,在強調實用性的同時,偶爾會流露出一絲絲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