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淩晨的西街比以往都安靜一些,不知是下了雨的緣故還是别的原因,放眼望去大街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
陳風站在樓頂上俯身向下看,雙手正撐着有些生鏽的欄杆。他剛從四樓爬上來,此刻呼吸還有些淩亂,額前的碎發不知是沾上了雨霧還是汗水,洋洋灑灑随風飄了起來。
褲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陳風心一顫,垂眸将它拿了出來。
陳風的微信不常用,之前在跳蚤市場買手機的時候,商家順便幫他申請了微信。岑姐知道後征用當作了工作微信。
除了小七的客戶訂台之外,平時很少人發來消息。
陳風盯着一朵雲的頭像,冰冷的手指輕輕的摩擦着手機外殼,一雙眼睛又黑又沉。
他發來了一張照片,陳風抿着唇點開,是那道壓軸題的解題步驟。
對方很快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大概寫了下步驟,你讓弟弟看看能不能看懂。】
陳風看了眼,步驟很完整,連第二種解法也寫出來了。還用紅筆标明了易錯的地方,連題幹上的信息都幫忙分析出來了。
陳風眼眸微閃,隔了一會兒,他回複道。
【我弟看了,說你寫的很詳細。】
綠色條框旁有一個回旋的等待号,陳風冷着臉将手機舉高了點,直到手機信号由一格變成兩格,這條消息終于發了出去。
【那就好。其實我數學不太好,如果要給你弟弟補習的話可能找更合适的人比較好。】
陳風看着這句話陷入了沉默,那句補習本來就是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語。
既然應柏雲已經拒絕了,本該順着台階往下走。
删删減減幾行字,終究沒發出去,陳風的嘴抿了下來。
重新将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他推開有些生鏽的鐵門,下了樓頂,可能是由于喝了酒,陳風的頭被風吹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樓道裡的燈時明時暗,晃的人心煩。
陳風扭頭撇了一眼,伸出手不耐煩朝它拍了一掌。
這下徹底暗了。
安靜的樓道裡隻剩陳風的呼吸聲,身上揮之不散的佐料味讓他突然想到該離開不久前的火鍋店。
想到火鍋店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應柏雲。
當時他問完那句話後,應柏雲沉默了許久許久,那雙好不容易亮起來的眼睛也暗了下去。
然後沒過一會,他看見應柏雲的眼眶紅了。
陳風不是沒見人哭過,成裕偶爾考差了在他面前哭了幾個小時,他也見過冬瓜因沒吃飽哭過,岑姐在他面前也流過眼淚。
可這些陳風都是作為旁觀者,他很難理解也很難共情。
但這次應柏雲因為他一句話紅了眼睛。
連他眼尾的小痣瞬間都紅了。
明明早就看到了客廳那個被打碎的全家福,今晚也看到應柏雲被人糾纏到,隻能被迫,跟着剛認識的人一起吃飯。
陳風自知失言,想說些什麼來挽救一下局面。
譬如:“湊合過怎麼了,他活了十幾年都是湊活着過來的。”又或者:“對不起,我這話不是說你湊合過的意思……”
可陳風當時很快移開了視線,什麼話都沒說。
他第一次因為自己不會說話而感到有些郁悶。
後面散場了送應柏雲回去的時候,陳風也沒想好該說些什麼。應柏雲當時朝他笑着揮了揮手就直接上了樓。
直到應柏雲家裡燈亮起,陳風都沒想到自己該說什麼。
甚至陳風走在回去路上的時候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回到家了,他點開應柏雲的微信頭像看了許久,目光下撤。
轉過去的錢也還沒收。
陳風就這樣删删減減糾結了半天,折騰到淩晨一點,最後打出一行字。
【把錢收了吧。】
剛想發出去結果才發現沒網。
跑上屋頂,終于有了兩格信号。這才發現應柏雲不知什麼時候給他發了消息,問他睡了沒有。
陳風嘴角一抿,淡淡的移開視線,将剛打完的字删了。
聊來聊去,無非就是想感謝他今天幫忙打掃了客廳,語氣很客氣,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情緒波動。
陳風想到那雙微紅的眼眸,也不怎麼腦子一抽就編出了個謊話。因此還跑上跑下找了許久,隻為了拍還沒來得及寫的題目。
陳風不是沒想過應柏雲會拒絕,可真的被拒絕後,他心裡有股說不來的滋味。
腳步一頓,陳風摸着黑突然“蹬蹬蹬”往樓頂跑去。
生鏽的鐵門被他推開,夜晚的寒風倏地撲面而來。陳風拿起了手機,他抿着唇認真的打着字。
【偶爾一次,也不行嗎?】
圓圈圈停止轉動,他發了過去。
“叮。”
陳風的心随着鈴聲猛烈的跳動了起來,他緊繃着下巴将視線落在兩人的聊天界面上,一雙眼眸裡隻剩下屏幕光。
應柏雲的回答很簡單。
他說。
【行的。】
刹那間,停滞的時光再次流動起來,帶着不為人知的心跳聲,陳風頭暈目眩的下了樓。
—
鬧鐘再次響起的時候,應柏雲整個人“嘭”的一聲徹底摔在了地上,連帶着被自己纏成麻花的被子和枕頭。
摔的不疼,但有些懵。
應柏雲有些茫然的躺在地闆上,他揉了揉往四面八方亂翹的頭發,雙眼無神的看着天花闆。
頭頂的白熾燈不留餘力的散發着光線,床頭櫃上的鬧鐘還在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