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魔宮大殿。
四個奇裝異服的古怪魔修跪在殿前,臉色皆是灰土一樣的煞白,而在他們對面坐着的,正是魔族尊主楚思佞。
昨夜尊主大婚,他們身為四魔将竟然沒能把守好魔域入口,讓兩個身穿松鶴道服的元祿宗修士闖了進來。
那兩個修士修為實在高深,其中一人更是劍術奇高,他們拼盡全力阻攔,可追到無月城時還是把人給追丢了。
“尊主,那兩個修士的身份屬下已經查清,一個是元祿劍仙沈玉衡,另一個是他的師弟玄卿,他們此行前來的目的恐怕是打算擾亂尊主的婚事。屬下失責,願受尊主嚴懲。”
葉無霜抿了抿紅唇,心中忐忑,試探着擡頭想要看看楚思佞的神情,卻發現楚思佞似乎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般盛怒,那骨節分明的手在膝前白虎雪白毛發上溫柔輕撫,眼底安靜溫潤,好似在沉思什麼更為重要的事。
跟随楚思佞多年,葉無霜了解這樣的神情意味着什麼,一般隻會出現在他心情不錯的時刻,若是雷霆大怒,此刻定然已經命白虎把他們啃得骨頭都不剩。
可即便如此,誰也無法保證下一刻楚思佞的心情會不會突然變化,他們的尊主向來是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之人。
半晌,楚思佞似乎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般,指尖從白虎身上收回,低聲道,“昨夜是誰負責去送女娲之淚?”
話音落下,四魔将瞬間又是一身冷汗。
女娲之淚他們的确派人去送了,隻是莫名其妙的,誰也想不起來他們派的人叫什麼名字,簡直像記憶被人篡改了般。
答不上來,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時間的流逝好像在倒數他們的死期,汗水已然浸透脊背。
“屬下、屬下不知。”葉無霜面色煞白地吐出幾個字,雙膝近乎癱軟,渾身都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着。
死定了,恐怕今日她也要像先前被殺的魔将們般血濺當場,逃不掉的。
——自楚思佞成為魔尊以來,四魔将已經換了三十六代!
葉無霜至今還記得某個魔将在她眼前被楚思佞活活掐斷喉嚨時的場景,以及那時楚思佞看到對方在自己手心緩慢咽氣臉上平靜溫柔的微笑,隻是想一想她便遍體生寒。
然而,聽到她的話,楚思佞卻隻略微沉吟了聲,“無妨。”
葉無霜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猛地擡起頭來。
她是不是聽錯了。
尊主說、說無妨?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她又聽楚思佞稍顯困惑地問,“那又是誰負責擡花轎?”
葉無霜本來剛放回肚子裡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她竭力扼制自己顫抖的聲音,絕望地開口,“回尊主,是屬下的人。”
死定了,這回真的死定了。
今早她才從手底下魔修口中得知,城主府居然意外出現了兩頂花轎,他們聽到新婦的聲音便自作主張搬走了其中一個。
本來清早聽說尊主已經與新婦完婚,她還想着這件事應當不重要便沒有禀報,現在看來,楚思佞發問于此定是出了什麼岔子!
葉無霜欲哭無淚。
蒼天啊,下輩子,她不要當魔修了。
“是你?”
楚思佞凝視她片刻,随後朝身後魔修微微擡了擡下巴,“幹得不錯,受賞吧。”
葉無霜眼底的淚還沒滑下來,便怔愣地看到魔修們端着各式各樣名貴至極的賞賜遞到她面前。
什麼情況??
她、她不用死了?
尊主竟然極其罕見地當衆誇贊她幹得不錯,難道說昨夜尊主其實……相當的滿意嗎?
葉無霜登時跪伏下來,高聲賀喜,“謝尊主,恭賀尊主與尊主夫人新婚大喜,屬下定當不負尊主厚望,将擾亂婚事的元祿宗弟子盡數除掉!”
其他魔将見狀很快也反應過來,跟着她一起齊聲道喜。
楚思佞懶散地擺了擺手,冷淡道,“都退下吧。”
沒時間同他們閑話。
日上三竿,也該醒了。
葉無霜趕緊聽命起身,巴不得立刻離開魔宮,眼神不經意間從楚思佞頸間瞥過,瞬間瞳孔疾縮,慌亂地收回眼,心中大駭。
新娘子……可真是位神人啊。
居然敢在尊主脖頸上留下那麼醒目的齒痕,簡直像是要把尊主咬死一樣,說是膽大包天也不為過!
有朝一日她定要見見這位救她一命的神人,好好跟他道謝。
而某位被人念叨的神人,剛剛從大紅綢被中睜開眼。
頭痛欲裂,身下更是酸痛不堪。
視線從模糊漸漸清晰,先映入眼簾的,是那紅到刺目的喜被。
玄卿眉宇微蹙,擡起眼,又被熱烈的陽光照得眼前泛黑。
他這是……在什麼地方。
待看清自己身上□□後,玄卿猛然喚醒了記憶,将昨夜發生的噩夢全部想起來。
該死的,楚思佞!
他要殺了楚思佞!
玄卿從床榻上爬起,胡亂翻找出自己的道服穿好。
衣服和劍都在,就連符紙也一張沒少。
好,現在他就去殺了楚思佞那個魔頭。
玄卿氣勢洶洶推開殿門,腳下足靴還沒踏出門檻,陡然僵在了原地。
“醒了?”
楚思佞笑吟吟看他,手心提着一個精巧玲珑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