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片刻後,劍仙殿内。
牆根裡對牆站着兩道可憐巴巴的身影,手心還都捧着灌滿水的水罐頂在頭頂。
謝忱忿忿地瞪了一眼端坐在不遠處書案邊的沈玉衡。
憑什麼他的水罐比唐春安的要大,分明是唐春安先挑起話題的。
唐春安也忿忿地瞪了一眼書案邊安靜看書的沈玉衡。
憑什麼他要跟阿忱一起面壁,明明阿忱演得比他好笑一百倍。
果然還是沈玉衡心眼更壞,兩人不約而同地想。
“多久了?”
沈玉衡的冷淡聲音自身後傳來,兩人瞬間收回偷瞥的目光,老老實實地頂着水罐。
唐春安硬着頭皮答,“師兄,都小半個時辰了,我們都已經知錯,您老人家也該把我們放了吧。”
謝忱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見他倆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沈玉衡緩緩擱下手心的古籍,冷笑了聲,“我許你開口了麼?”
被他一兇,謝忱渾身微顫,險些沒拿穩手心的水罐。
壞人,果然還是隻欺負他。
“唐春安,私自裹挾魔修下山,按門規該如何論處?”
唐春安咽了咽口水,試圖最後掙紮一下,“師兄,我就是看他好玩逗逗他,不至于吧……”
沈玉衡眼眸微眯,惜字如金道,“滾去領罰。”
話音落下,唐春安哀嚎一聲,老老實實擱下水罐滾出殿外。
謝忱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離去,耳邊響起戰火紛飛的聲音,戰友,同志,不要走,不要留他一個人面對沈玉衡啊!
唐春安還是走了,腳下一抹油跑得比被鬼攆還快。
大殿内更如死水般沉寂。
空氣越安靜,謝忱的心跳越快。
他也會被罰麼,挨闆子,打腳心?
他很怕痛的。
良久,沈玉衡終于将目光挪到了謝忱瘦削薄弱的身上,漠然開口,“你對唐春安說了什麼?”
謝忱被他如此突兀的問題問得一愣,下意識搖了搖頭,“我沒說……”
哦,他說了,他說玄卿沒死。
可他說的是事實啊!
沈玉衡忽然從書案邊起身,動作吓了謝忱一跳,水罐從手心跌落,他趕緊慌手慌腳地把水罐從地上撿起來重新擱在頭頂。
一擡頭,沈玉衡已然走到了他身前,手心還提着劍。
謝忱呼吸微滞,心知這回再嘴硬恐怕真的會死人,連忙開口道,“對不起,我剛剛騙你了,我其實告訴了他玄卿沒死!”
聞言,沈玉衡仍沉沉地盯着他,一言不發。
“真的隻說了這些。”謝忱急切地解釋,“我說我肚子餓了,他便好心帶我去山下吃飯。半道我本來想跑來着,但是他問我玄卿的事情,我想安慰安慰他,就告訴他玄卿其實沒死,後來他跟我說……”
“夠了。”沈玉衡冷淡出聲。
謝忱絕望地看向他,手腳冰涼。
看來今日,無論如何都逃不了這一劫。
他會死麼,被劍捅會很疼吧,死後還能被傳回管理局麼?
謝忱緩緩閉緊眼,不敢再看。
隻要什麼都看不到,一切很快就過去了,疼也就是一下子的事,不要怕,謝忱,不要怕……
等了半晌,想象中那刺入皮肉的滅頂痛苦卻久久未來。
他困惑地睜開眼,面前并非寒氣凜冽的劍尖,而是一包用油紙裹起來的酥餅。
謝忱怔了怔,擡眼看向沈玉衡。
那柄駭人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收回劍鞘,沈玉衡淡淡看他,将酥餅在他眼前遞了遞,“又不餓了?”
謝忱抿了抿唇,眼眶微濕,把手心的水罐輕輕放下,接過那還溫熱着的酥餅,小聲道,“你相信我?”
沈玉衡瞥他一眼,轉身回到書案邊捧起古籍繼續看,“餓死了還怎麼審?”
謝忱:“……”
果然還是很壞,壞男人。
謝忱咬下一塊香噴噴的酥餅,在沈玉衡看不到的地方暗暗瞪他一眼。
“我看得見。”
謝忱趕緊收回眼,尴尬地咳嗽兩聲。
沈玉衡眉宇微蹙,沉聲道,“又怎麼了?”
“有點噎。”謝忱順杆子就往下爬,讪笑着道。
沈玉衡默了默,自儲物戒裡取出壺清水随手扔給他。
謝忱接住水壺,咕嘟咕嘟灌了自己好幾口,腦海裡突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
剛剛唐春安帶他出去,沈玉衡怎麼會知道他們在哪裡,而且還趕來得那麼快?
難道是回到劍仙殿之後發現他不見了,沈玉衡猜出是唐春安帶他離開,怕他路上被唐春安殺掉所以特地趕來救他的麼?
謝忱想了又想,覺得自己蠢到家了。
怎麼可能,沈玉衡哪是那麼好心的人。
水足餅飽,謝忱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不少,輕車熟路地溜回自己的小角落縮起來,望着沈玉衡專注看書的模樣,心底隐隐好奇起來。
方才聽到他把玄卿死了的消息透露給别人,沈玉衡一點反應也沒有,到底是為什麼呢?
琢磨了半天,謝忱還是忍不住輕聲問,“你不擔心你的師弟麼?”
“你吃飽了是吧。”
謝忱抽了自己嘴巴兩下。
欠欠欠,非要多嘴問這一句幹什麼?
沈玉衡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輕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