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華貴的馬車離去,謝紹甯眼睜睜看着它消失在街角,既擔憂又憤恨,狠狠地握緊了拳。靖王面前根本沒有他說話的餘地,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多麼可惡!
而馬車内,氣氛一時陷入安靜。
蕭玦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姿勢比岑敬還像從軍中出來的。桑春和沈姝一左一右地沉默着。
如同認識岑敬一樣,沈姝也是認識桑春的,知道她是蕭玦最忠心的婢女。隻是從前桑春在時,她是一支簪子,一團并不被人察覺的意識。桑春從不知道她,也不會像蕭玦那樣,同她屍身說話。
頭一次與桑春面對面相處,沈姝一時不慣。看看蕭玦,對方側着頭不知在看哪裡,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她不知蕭玦要如何審問自己,擔心打亂他的計劃,于是謹慎地沒有開口。
桑春給蕭玦倒了一杯熱茶,又探究地打量沈姝,看見她下巴處的血迹,和脖頸上的紅痕。
這是靖王馬車上,頭一次進入一個外人,還是一名女子。
終究桑春問道,“這位是?”
蕭玦低頭喝茶。同沈姝相處一處令他又有了那種無處可逃的感覺,他避開了沈姝的視線,回道,“一個嫌疑之人。”
哦,難怪看起來受了點傷。但嫌疑之人居然能坐王爺的馬車,桑春仍是覺得奇怪。
他二人既開口了,沈姝坦然不少,低頭從腰側拿出一方繡帕,遞到蕭玦跟前,“王爺,您衣服髒了。”
模樣是鎮定的,但耳根有些發紅。
蕭玦下意識低頭,順着沈姝的視線,看到自己胸口處,果然沾了一點粉色東西。
今日他唯一親密接觸過的隻有沈姝,再結合她此時的情狀……猜出了是什麼,蕭玦沒敢去看沈姝,而是伸手輕觸那一片胭脂。
有一種觸摸沈姝臉頰的隐秘感覺,令他心尖戰栗。
蕭玦放下了手,再度喝茶,淡道,“無礙。”
“哦。”沈姝隻當他當真不介意,雖不甚好意思,但更不想去勉強蕭玦——那樣會顯得自己有多心虛似的。
蕭玦喝完茶水,鎮靜了些,公事公辦地看向沈姝,“你與陳婉,是何關系?”
他試圖嚴肅地看着沈姝雙眼,視線卻不禁往她脖頸上飄。
啧,她皮膚怎麼這麼嬌弱,這麼容易留印子?這血迹也當真礙眼得很——但他審案少有不見血的,有這些痕迹也好,不易惹人懷疑。
開始查案了。沈姝不知蕭玦心中所想,十分坦然,語氣中含着熟稔親昵,“我今日随謝夫人來陳府賀喜,見她身體抱恙,就給她略看了會兒病。”
“看病?”看個病把自己卷入大案裡,差點中了一刀,蕭玦都替她感到冤枉。又覺得後怕,若是這次查案的不是自己,沈姝說不定真會被當做同黨,雖事情最終會查清,但難免受苦。
甚至如果不是他,抓人的獄卒收不住刀,那沈姝……陳婉簡直死不足惜!
沈姝老老實實點頭,“隻看了病。”至于什麼布防圖,她确實沒有接觸過。
蕭玦當然相信她,他還介意于沈姝遭難,面色不虞道,“謝夫人怎麼不帶她自己的女兒?”
沈姝察覺到,蕭玦根本不意外她會看病治病,這還裝不認識她?
沈姝莞爾,“興許是想帶我出來見見世面。”蕭玦日常忙碌,還抱恙在身,她不想拿自己的事讓他煩心,因此撒了個謊。
蕭玦眼角看到她笑,忍不住看向她,不知她笑什麼。
她怎麼這麼愛笑?差點死了還笑?!他都快吓得魂飛魄散,她還笑!
蕭玦惱怒,瞪她。
脾氣真大。沈姝無奈,漸漸止住笑,輕咳一聲,認真問他,“殿下是不是認識我?”
沈姝出生于京城,在這裡生活過七年。隻是她父親不過微末小官,她确信自己并不認識宮裡任何一個天潢貴胄。對于蕭玦會熟識她,還如此看重她的事,沈姝當真疑惑極了。
面對沈姝的疑問,蕭玦眼神一閃,别開了臉,片刻後又回過頭,對着她緩緩冷笑,“嫌疑之人,你想本王如何認識你?”
又來了。沈姝無奈而苦惱,不知為何他明明那麼關心她,卻又裝不認識她。
沈姝不死心問,“當真不認識?”
蕭玦挑眉,威脅道,“可知與本王亂攀關系,會有什麼後果?”
不認識便不認識罷,看在上輩子她欠他的份上,順着他又何妨。看情況蕭玦應當隻是認識她,卻沒有像她一樣重生,不然,好幾日過去,以蕭玦的性情和手段,應當早就來收拾謝紹甯了。
也是,世上哪有那麼多重生的好事?
沈姝軟聲道,“那我不攀了。”
“……”蕭玦感覺自己還是不大高興。
蕭玦不說話,桑春看看蕭玦,又看看沈姝,滿心驚奇,但亦謹慎地沒有随便開口詢問。
沈姝不知蕭玦不繼續審案了,為何也不放自己下去。但難得與蕭玦相處,她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試探開口,“王爺,您可需要一個府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