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瑤回過神來,愠惱道:“放哪裡?價值不菲的東西,難道就直接扔在地上?”
“那就放到這墓穴裡。”褚雲羲傲慢地擡起下颌,“不義之财不可取。”
“這不是帝陵,放進去又有什麼意義?難道還要找回原處,再挖洞鑽進去物歸原主?”棠瑤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又古闆迂腐,“現在我們身無分文,又流落在這荒郊野外,總得為以後考慮吧?”
“那也不該擅動冥器!方才還說不是自己私藏,如今怎又貪戀财物不放?”褚雲羲眼神一厲,猶如陰霾壓頂。
“……好啊,那我身上的這些衣服首飾呢?”她憤憤然展開繁複的宮裙,腰間墜有玉環叮叮,“按照你的說法,是都要脫光不成?”
“你在胡說什麼?!”褚雲羲倒抽一口冷氣,就連臉頰都不由發熱,痛心疾首地訓斥,“朕的意思是叫你把那些不該拿的首飾放掉!車到山前必有路,朗朗乾坤之下,你我兩個活人還能餓死?再者說,如要另尋出路,最好将這身衣服脫掉,否則一看就是大殓穿的,豈不是要惹出事端?”
棠瑤既委屈又氣憤,卻被他那一套義正言辭的說法沖擊得無力反抗,隻得将那些首飾收攏起來,深深埋入近前的墓穴。她本已渾身是傷,起身時腰腿疼痛難耐,險些站立不穩,卻還強撐着走向荒草間。
褚雲羲透過晃動不止的蔓草,看到她似乎正在脫下衣裙,不由冷冷移開視線。
過了許久,卻還沒等到她出來,褚雲羲忍不住問:“怎麼還沒好?”
“肩膀受了傷,得包紮一下!”她沒好氣地回話,褚雲羲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卻在搖曳衰草間隐見雪白肩背,驚得他當即發昏,“要包紮傷口也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怎可以就在這荒郊野外……你,你簡直不像樣子!”
棠瑤正忍痛處理肩頭傷口,聽到此話頭都沒回,擰着眉還擊道:“還要讓我去哪裡?這荒郊野外不已經是沒人的地方了嗎?”
他憤然作色:“那我不是人?!”
“您完全不該回頭窺伺,自己偷看到了,還反過來怪我?!寬以律己嚴以待人倒是學得不錯!”她一邊說着,一邊攏上衣衫,又将換下來的衣裙整理成包裹,肅着臉從草叢間走了出來。
褚雲羲同樣被她這一番叱責罵得頭腦混亂,眼見她走到近前,才恨聲道:“要不是現在流落在外,朕真該讓你學會尊卑有别!”
棠瑤淡淡瞥了他一眼:“陛下,不現實的話就别說了,你還是先想想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吧。再說了,您想回去當皇上,我還不願回那牢籠呢!”
說罷,也不顧他的惱火,提着包裹往前走。
褚雲羲愣了愣,按捺脾氣跟在她身旁:“什麼意思,你不回宮?”
“當然了,我在宮裡的時候就總想着逃出來,眼下這不是天賜良機嗎?”棠瑤朝他揚起手中的包裹,“所以我才要為自己打算。”
褚雲羲緊抿雙唇,側過臉望一眼:“換下來的衣物還帶着做什麼?埋了就是。”
“說不定有用呢?”棠瑤依舊漫不經心的樣子,甚至沒好好正視他,“我不像您驕奢慣了,得為以後考慮。”
褚雲羲簡直要氣倒,隐忍半晌,咬牙切齒:“那個崇德帝的後宮中,全是像你這樣毫無禮數的妃嫔?!”
棠瑤有意笑了笑:“對啊,現在的人都和我差不多。早就換天了,陛下。”
褚雲羲隻覺心口發悶,索性撥開野草,快步向前而去,再也不跟她說上一句。
*
衰草凄迷,難辨方向,棠瑤不緊不慢朝前走,唯見不遠處的褚雲羲素白衣袍赤紅纓,在重重枯黃間染了一點刺目痕迹。
走了許久,總算見前方荒草漸稀,盡頭有鄉野小徑蜿蜒而過。
她吃力前行,終于走出了連綿草地,心中積郁為之一寬。然而終究還是渾身無力,棠瑤眼見路邊有塊石頭,便一下子坐在了那裡。
時值深秋初晨,雖已日出,風猶肅寒,她抱着衣物瑟瑟發抖地坐着,肩頭傷口陣陣疼痛。
褚雲羲早已到了路邊,與她隔着一些距離,隻是一聲不響地望着遠處山黛橫影,似在出神。
棠瑤本也沒想再搭理他,過了片刻,卻聽他忽然問道:“你知道這是在皇城的哪個方向?”
棠瑤朝他冷淡地看了一眼,慢悠悠道:“不知道,您是迷路了吧?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褚雲羲冷哂一聲,眺望那山脈青影,心中湧起恍如隔世般的感觸,“那應該是……栖霞山?”
棠瑤撐着腮,擡起眼看着他:“陛下,這裡沒有栖霞山。”
他一愣:“那是紫金山?怎麼好像變樣了?”
“都沒有。”她明白過來之後,淡淡問道,“您是不是以為自己在金陵郊外?”
“不然呢?”褚雲羲的眼神有些異樣了。
棠瑤歎了一口氣,端正身姿道:“接下來我說的話,您可别一聽就暴怒。”
褚雲羲心裡隐隐浮起一絲涼意,臉上卻還冷肅鎮定。“朕什麼大風浪沒見過,你盡管說便是!”
棠瑤不乏哀憐地看着他,慢慢道:“陛下,您的都城金陵,早就成為故都了。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國都北京城外。”
褚雲羲仿佛被天雷擊中,整個人僵立在那兒,啞口無言,臉色都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