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家和小時候記憶裡的沒什麼兩樣，隻是可能因為長期無人居住，顯得格外冷清。

江逸是個體質偏熱的，但剛進來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麼這麼冷？他想着，随即臉跟着沉下來了一些。

“滴——”的一聲，謝甯找到遙控器打開了空調，又順手開了燈，暖黃的光線和暖風彌漫開的瞬間，這棟空蕩蕩的房子才有了幾分人氣。

謝甯的眼神很淡，昨天基本沒開燈，他也是回來之後第一次看自家這個房子。這裡大部分的東西都還在，家具複古陳舊，卻并不過時——都是從前他母親唐宛喜歡的，謝甯也沒想過做什麼調整，更無意更改這個格局，所以是真的沒什麼活要幹。

他說：“回來之前就請保潔提前打掃過一遍了，其他也沒什麼要弄的了，哥，你……你先坐吧……”

江逸注意到了他垂在一側緊攥着的手，抿了抿唇：“真覺得我是過來幹活的？”江逸擡起頭，目光深邃，表情有點嚴肅。

“啊？”謝甯一呆。

“謝小甯同學，組織現在要正式且嚴肅的向你提出批評！”

“批評……什麼？”

“我問你，你剛才叫我什麼？”江逸依舊闆着臉，在聽見謝甯小聲答了一個“哥”之後，才點了點頭，臉色稍霁。

“那你這麼客氣幹什麼？！”江逸擰着眉：“你都喊我一聲‘哥’了，我幫你點忙，過來陪陪你這都是應該的，用不着這麼客氣這麼緊張，更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懂嗎？”

生氣，可江逸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從小就是，很多事情他覺得麻煩，可隻要謝甯抓着他的衣服眼淚汪汪的喊一聲“哥哥”，他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這次回來的謝甯和以前不一樣了。

江逸說不上來，卻能感覺到。他雖然還是盡力表現得乖巧聽話，但江逸在他身上一點溫度一點活氣都感受不到，就像是……他這次回來隻是想完成某種心願，完了之後，就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這一次，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江逸的目光劃過茶幾上攤開還沒來得及收起的《診斷報告》，心裡一沉，覺得自己有必要和謝甯好好講講道理。

“出去被資本主義熏陶了幾年，回來就想和我劃清界限了？”

“當初不告而别，這幾年還一點信都沒有，這些都算了，這次回來了也不吭一聲搞突襲我也不計較了，但是甯甯。”江逸頓了頓：“你現在回來了，我們都還在，你可以不用這麼累，也别想那麼多，好嗎？”

說着，江逸伸出了手，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樣，在謝甯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出手的時候力道還是重的，卻在快要觸及他光潔額頭的時候，還是狠不下心，高高拿起，輕輕落下，最後變成了不痛不癢的輕輕一點。

“我不是……”謝甯張了張嘴，當年的情況太複雜了，他媽媽的病情突然惡化，南城的醫院在當時醫療水平還跟不上，隻能緊急轉到了國外一家做相關研究的醫院，他是在睡夢中就被爸爸抱着上飛機的，匆匆忙忙，誰也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七八年。

那時候明明還約好了第二天要和江逸哥哥一起去買大包子的，可是最後，連個像樣的告别都沒有。

謝甯的手指按在被江逸彈過的地方，他明明沒有用力，謝甯卻覺得那一小塊皮膚在發麻。不，不是因為那一下，是從江逸開始說話的時候就在發麻，一直麻到了心裡。

心跳好像又要過速了……

謝甯深深吸了口氣。

“不是什麼？”江逸看着他。“以前白對你好了，你還真是個小白眼狼啊……”一句帶着批評意味的話，語氣卻輕得像是某種呢喃。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會，江逸小心地觀察着謝甯的臉色，有點發白，但看樣子沒有覺得難受。

他暗自松了口氣，心裡也覺得自己還是太着急了，謝甯的身體他多少知道一點，和當初的唐宛阿姨一樣，情緒必須保持極度的穩定才行。江逸生怕自己剛才那一莽撞，又吓到他。

還好沒有。

“行了！批評完畢！請問謝小甯同學接受組織的批評嗎？”

謝甯笑了，這次不是那種強行焊在臉上的柔和的笑，而是真實發自内心的，愉悅生動的笑。“是，謝小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那麼請問江大逸同學看在我認錯态度良好的份上，能不能将就給我補個課呢？”

說着，他坐下來抽出書包裡的教材，仰頭望着江逸。

而江逸聽見了這個久違的，屬于童年時期的他們的稱呼時候，也忍不住笑了一聲，然後又連忙繃住：“咳，補課？你知不知道找哥哥我補課很貴的？”

何止是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