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就是這樣，一會轟轟烈烈，熱血得像是藏在書桌裡的中二漫畫，一會又驟然平靜下來，刷不完的題，講不完的卷子，千篇一律的重複，枯燥得可怕。

短暫的午休之後，A班的大多數人已經迅速冷靜了下來，找回了平時的狀态，埋首投入了刷題的行列，而謝甯卻一直恹恹趴在桌上，精神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甯哥，你怎麼了？生病了？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沈淮川轉過來借試卷，一眼就看見了謝甯幾乎又白了一個度的臉，有些驚訝。

原本以為是逸哥太誇張了，謝甯隻是看起來有點弱，沒想到他似乎身體真的不太好。沈淮川轉了轉眼睛，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老師們都會對謝甯格外優待了。

而就坐在一邊的江逸聽見這話，更是第一時間就看了過來，動作自然的把手搭在了謝甯的額頭上，後者也不躲，反而就着他的動作，微微阖了眼。

謝甯笑了笑，也不等江逸把手收回去，低聲說：“沒發燒，也沒着涼，沒睡醒而已。”其實他确實是有點不舒服的，上午鬧得太過，他雖然沒怎麼參與，但心裡一直是緊繃着的，他又是先天性的心髒疾病，這類心理因素對身體的負荷和影響很大，所以一個午休過後，這些不良反應就冒了出來。

但看着江逸從午休之後就一直擰着沒松開過的眉頭，滿臉的苦大仇深，謝甯又把這些咽回去了。

反正都是習慣了的，就是有點胸悶，有點嗜睡，不疼，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江逸把手放下，順勢拉了一把搭在謝甯身上的校服外套，臉色不見好轉，也不說話。

謝甯又說：“哥，你這個樣子，感覺我好像下一秒就要交代後事了一樣，真沒事。”

“呸呸呸！别亂說！”江逸沉着臉，想瞪他，又舍不得，最後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困了就睡，下午落下的課我給你補，筆記我給你抄，别硬撐着，看你倆眼皮都快粘上了。”這話像是數落抱怨，但在一片哄鬧的教室裡散開的時候，語氣莫名的溫柔。

謝甯埋在手臂裡的眼睛彎了下，又睡了過去。

沈淮川安靜的看完了全程，手裡剛借來的卷子也不香了，他看看謝甯，又看看目不轉睛盯着謝甯的江逸，又看看謝甯，最後眼睛一眯，壓着聲音突然說：“逸哥，我也困，您看，我下午的筆記你能不能……”

眼神柔得春風化雨的江逸擡眼轉過來，兩秒之内完成了春風變寒流的眼神轉換。

他同樣壓低了聲音：“滾！”

沈淮川：“得嘞。”

……

謝甯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放學，醒過來的時候教室的人都少了一大半，光線昏黃，長時間趴伏着的睡眠讓他有些發暈，一下子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自己又身處哪裡。

手臂被人戳了一下，謝甯激靈了一下，幾乎是本能般下意識的後撤躲開，而當他滿是冰冷戒備的眼睛對上有些疑惑的江逸的臉時候，緊繃的身體才一寸寸放松下來。

謝甯眨了下眼睛，目光重新變得柔軟，他頓了一下，遲緩地喊了一聲：“哥。”

江逸應了一聲，臉色沒什麼變化，但謝甯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甯甯一直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這些年在國外，他都經曆了些什麼呢？剛才，又是以為自己在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以至于讓他那麼緊張呢？

江逸的心裡發緊，看着還在發愣的謝甯，慢慢笑了下：“高二走讀生晚自習自願上，不用一直在這待着，先回去吧，要是還困就到家再睡。”

“哦……”謝甯點了下頭，懵懂又乖巧的樣子讓江逸忍不住揉了下他的頭：“走吧，林叔的車到了。”

成功上車之後，謝甯安靜的靠着車窗發呆，雖然他之前話也不多，但總覺得，今天還是安靜得有些過分了。江逸看着他的側臉：“甯甯，你是不是還覺得不舒服？”開口的同時聽見謝甯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

“嗯？”謝甯擡頭：“沒有，剛才在想今天物理卷子最後那道大題。”他随口編了個理由，然而事實是物理卷子發下來的時候他正睡得昏天黑地，也就剛才收拾書包的時候碰了一下，就那麼幾秒鐘，哪來的時間看大題。

江逸也不拆穿，隻是歎了口氣說：“甯甯，你跟我說實話，你的病……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謝甯的手機又接連震動了幾下，他沒管，眼睛的笑意一點點淡下來，這是回來之後，他們第一次正面談論這個話題。

謝甯說：“沒什麼大問題，我能回來，就是因為病情已經穩定了。”他頓了下：“哥你也知道的，這個病是天生的，也基本不可能治好，隻能慢慢養着，能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江逸的臉還是繃着，顯然并沒有被說服。他看過謝甯媽媽從前發病時痛苦的模樣，因此很怕，很怕他的甯甯也會經曆那些。

謝甯微微側了下身體，讓自己整個正對着江逸，眼睛裡透出一點狡黠：“隻是哥哥身邊突然多了我這麼麻煩人物，不會覺得煩吧？”半真半假問出來的時候，自己也有點不确定。

他想，萬一江逸真的會覺得麻煩怎麼辦呢？

下一秒就被江逸掐住了臉，直到那張蒼白的臉被自己揉出一點血色了，他才滿意罷休。

江逸嗤了一聲：“我煩？我要是煩，小時候就該煩了！”

“都麻煩這麼多年了，這會兒跟我說這些？假不假呀謝小甯？”江逸笑起來：“反正你那些麻煩的小毛病不都是我慣出來的，自己慣出來的自己受着，能怎麼辦呢？”

謝甯看他這故作無奈的語氣，噗嗤一聲笑了，忽然覺得自己剛才那種問法實在很綠茶。

但……

沒人寵才是綠茶，有人甘之如饴慣着的，叫作偏愛。

開着車的林叔指節在方向盤上叩了叩，忽然想，這倆孩子的關系會不會太親密了一些？

但這想法轉瞬即逝，前面一個紅燈，林叔緩緩停下了車，聽見兩個孩子還在語氣自然的聊着天，笑了下，暗罵自己太敏感。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親密一些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謝甯的手機還在震，也不知道是誰，堅持不懈的在給他發着消息。

江逸奇怪地看了一眼：“不回嗎？”

謝甯沒動：“唔……有點暈，不想在車裡看手機。”回國之後除了江逸，他都沒加幾個人，不會有人在這時候找他，而會找他的，多半是家裡那幾個，謝甯想着，更是興趣缺缺。

江逸看他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也沒再多問，而是自己低頭拿了手機開始默默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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