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琉喀僵硬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的下意識反應是:一條魚怎麼能嬌弱成這樣。
還有,這條人魚明明上了岸,為什麼眼睛裡水汽還是這麼多?
活像隻死到臨頭卻要死得明白,淚眼汪汪還委屈巴巴的......兔子。
兔子......可不就是吃草的麼。
攻擊狀态的少年罕見地停止蓄力,保持居高臨下的姿勢,視線如同活物一般黏在人魚臉上。
目光所及之處,司霖泛白的嘴唇上下碰了兩下,又很快抿緊,星光點點的眸光很輕地抖了抖,顯然,那點弄丢了夜宵的釋懷和頹然還沒來得及完全褪去,仿若舍棄的不是兩三根野草而是他司霖得來不易的......珍馐。
撒琉喀用餘光将他這副倔強又茫然的樣子盡收眼底,徹底陷入啞然。
再次敲下定論:人魚吃草,聞所未聞。
——果然,蠢得沒救了。
與此同時,司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要和撒琉喀把話攤開,怎料反倒是對方先撤回一步。
撒琉喀身後的蛇尾緩慢地重新攀回岩石上,尾尖不留痕迹地繞過人魚。
沒等司霖反應過來,那把稀疏的酸漿草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月光下,撒琉喀重新倚靠在岩石上,眼睫撇了下來。
嗓音恢複冷淡:“要吃你自己吃。”
司霖愕然地看向他,耳朵卻緊跟着就熱了——少年眼皮半垂後就再也沒有掀開過,可他偏偏就從那點雪亮中窺到一絲罕見的情緒。
名為,戲谑。
頃刻間,司霖什麼緊張的情緒的都沒了,張了張嘴,恍然大悟:
就說嘛!撒琉喀之前渾身放冷氣,肯定是嫌我給他丢臉了!
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怎麼把面子看得這麼重要。
虛驚一場,司霖還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終于注意到撒琉喀已經解除了不能動彈的禁制。
因為過分激動,司霖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少年跟前:
“撒琉喀,你是不是已經完全解毒了?”
“身上的傷口怎麼樣,都恢複了嗎?”
他巴巴地眨了下眼,手不自覺就撫摸上了打穿越後就再沒填飽的肚子。
舌尖順帶難耐地舔了舔嘴角。
少年的視線好似被那點潤澤的鮮紅色燙了一下,卻止不住将目光鎖定在被舔舐過還留有水漬的地方,連帶着發育得還不算太明顯的喉結上下滑動。
撒琉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呼吸在無意識地變重。
他一向不解、也懶得去揣測人魚對待自己的過分的殷切,但此時卻能十分清晰地感知到——眼前這條堕落到吃草的人魚、他名義上的表哥,将自己放在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
為此,撒琉喀雖然不屑,卻不得不承認,這種一廂情願的‘看重’或許也是自己内心煩悶的來源。他有意忽略掉司霖的問題,不願去接受一尾儲備糧的自以為是。
蠢笨如斯,留住他的小命,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二人的對話戛然而止,人魚方向傳來“咕噜——”一聲響動。
司霖尴尬地捂住肚皮,望向撒琉喀的眼神裡卻是赤裸裸的精光。
——他的飯票,要生效啦!
一側,一直盤繞在岩石上的少年收緊蛇尾,漆黑锃亮的蛇鱗在石面上劃出一道道鋒利的印痕,伴随蛇尾的施力傳出“轟隆——”的響動。
岩石被崩裂成了一堆碎塊。
撒琉喀一尾巴掃開碎石,擡起眼,隻見司霖不僅沒有半點動容,反而滿臉浮想聯翩的傻樣。
少年又覺得那些密密匝匝的煩躁重新席卷而來,再度有了嗜血的沖動。
此時,司霖恍惚間暗自期待着,完全沒有注意到撒琉喀的神情再度變化。
他隻知道,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跟着武力值爆表的失憶‘表弟’有肉吃!
他已然被填飽肚子的幻想沖昏頭腦,模糊間感到又什麼冰涼的東西落在自己尾巴上。
司霖猛地反應過來,這樣的形狀、溫度、觸感......
簡直就像是撒琉喀的尾巴滑過——這是他曾經目睹過對方絞殺獵物的慣用技法。
司霖心跳得快從胸口蹦出來。
可不過轉眼一瞬,冰涼觸感稍縱即逝。
冷白的月光下,撒琉喀不知何時盤在樹下,抿緊的嘴角的嘴角,一股子别有深意。
“剛才.......”
司霖話不及出口,對上少年沉沉的目光。
撒琉喀瞳孔太黯,哪怕借着月光也無法從中分辨出任何情緒。
就在司霖納悶自己又有什麼地方得罪對方的時候,少年緊抿唇角,面露睥睨:
“我重傷未愈。”
司霖忍不住看了眼碎成八瓣的岩石,欲言又止。
撒琉喀翻身背對他,語氣不善:“往後幾天的捕獵——”
“還是繼續讓表哥代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