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琉喀渾身的神經末梢仿若被什麼東西撥動了一下,又被人魚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帶得微微氣喘。
他嫌棄地想要把人魚推遠一點, 又忽然聽着司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以及從喉嚨裡發出的模糊的音節,莫名又想湊近聽得更真切些。
撒琉喀突然意識到一絲不對勁,完全來不及細想,就聽司霖的聲音輕飄飄傳來。
“之前尾巴砸石頭砸得那麼重,疼不疼?”
撒琉喀冷不防呼吸一頓,又控制不住嫌棄:“你以為誰都像你?”
沒用還逞能,廢物得不像在野外呆過,簡直不堪一擊。
可眼見司霖臉頰、胳膊上都是泥,不知道為什麼,撒琉喀突然很想伸手去擦。
到底還是忍住了。
司霖又迷迷糊糊地接話:“也是,疼的話也不會有力氣再去.....搖樹。”
撒琉喀:“......”
他的眉頭再度擰緊了,逐漸懷疑最近是不是對這位膽大妄為的表哥過分寬容了一些。
撒琉喀一聲不響地注視着人魚小半邊側臉,兩人的距離近之又近,以他們之間力量的懸殊對方根本連反抗的希望都沒有。可能司霖剛剛覺察到到痛苦,下一秒就會直接被一擊緻命。
想到這裡,撒琉喀半眯的眸子裡一片沉寂,緊接着又聽見綿長緩慢的呼吸聲。
視線裡,人魚眼皮輕垂,上唇微張露出一點瑩白的牙齒。
——已然一副安然入睡的姿态。
撒琉喀:“......”
幽暗的夜色将少年的面龐掩住,一時間看不清他的情緒,隻有兩束冷淋淋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均勻呼吸聲的主人身上,不偏不倚。
直到後半夜,視線才消失不見。
河畔不遠處的針葵樹下,月光淺淺,樹影搖曳。
兩道悠長的呼吸在夜色中終于悄無聲息地交纏在一起......
*
次日一早,撒琉喀就徹底見識到了司霖信誓旦旦聲稱一定要讓自己吃上肉的信心來源。
他原本對于人魚随口一提的‘陷阱’不當一回事,但在看到司霖撅着尾巴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握着根木棍兒一陣深挖後,不禁懷疑:眼前的蠢貨到底是水生動物,還是一隻徹頭徹尾的.....爬蟲?
撒琉喀看司霖哼哧哼哧忙個不停,繃着下颌始終沒有說話。
眼見人魚尾巴突然打滑,差一點将臉砸進他親手刨的坑裡後,人身蛇尾的少年眼角抽跳,恨不得轉身就走。
兌現承諾是吧?爬蟲捉兔子是吧?
簡直可笑至極。
可他抽身離開的動作并不算及時。
撒琉喀隻覺司霖那頭隐約有陣異動,随後果不其然傳來那人的一聲怪叫。
“抓到了——抓到了——”人魚的聲音傻氣中透着興奮。
少年疑惑地蹙眉,冷冷注視司霖的眼睛:“獵物在哪裡?”
對方的手中分明空無一物,嘴巴卻差點咧到耳後根,單憑這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捕到了一頭野豬。
撒琉喀發出冷笑,險些鄙夷出聲的時候,隻見司霖傻了吧唧地回望他。
下一秒鐘,他總算看清楚對方伸手探到髒兮兮的土坑裡,拔蘿蔔似的攥出一隻......
吓得大氣兒都不敢喘的花栗鼠。
撒琉喀:“......”
他身後遒勁的蛇尾掃過地面的石子,心中的不耐煩不言而喻。
就這麼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塞牙縫都不夠。
偏司霖亮晶晶的一雙眼睛直直地看過來,叫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撒琉喀索性仰頭迎上,又被眼眸上浮起的一層潋潋水光劈頭蓋臉撞個正着。
撒琉喀不僅能夠夜視,眼力更是好得出奇,但他屬實沒有料到自己能被人魚一個笑容晃到了眼。
隻是當初是他讓對方繼續捕獵,此時再想收回哪裡還來得及,現在他隻能任由太陽穴鼓鼓跳動,看那條大尾巴的人魚狐獴一樣在草地上蹦蹦跶跶,咧嘴傻笑。
少年微微皺眉,心中惱意乍現。
生出一種立刻、馬上和這條蠢魚劃清界限的沖動,忽地目光一凜,有陌生的氣味顆粒被犁鼻器捕獲。
——他在聒噪的空氣中察覺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入侵者’。
*
司霖前一秒還在歡天喜地地向少年展示自己的戰果,壓根忘記自己僅憑一條魚尾站立在地面上急需時刻保持平衡,沒來得及反應,緊接着重心一晃,再次憑空摔跤,以上半身着陸的姿勢“啪”地跌進土裡。
鹹魚翻身尚且不已,更何況一條在旱地上撲騰的人魚。
等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忽然察覺到面前的低矮灌木叢中隐約有微弱的鼻息噴出。
司霖這幾天本來就屢屢遭受莫名其妙的偷襲或恐吓,在察覺到潛伏生物的第一反應已經不再是愣在原地驚訝了,而是條件反射般後退一大步,随時作遁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