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水汽更重,周圍一度重回寂靜。
撒琉喀沒有再說什麼,靜默地站在那裡。
他頂着張桀骜英俊的少年臉龐,抿緊的嘴唇像是在回味着什麼,淡定的表面下,又似有有一絲不解。
事到如今,隻有一點可以确認,在撒琉喀眼中殺戮是家常便飯。
他動動手指想要殺死誰不一定是為了果腹,有時候是為了洩憤,更多的時候純粹隻是覺得好玩。
即便是失憶,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止殺并不是他的風格。
但此時,讓撒琉喀不得不側目的原因當屬人魚的反應——
不過是被簡單标記了一下,竟然跟丢了魂兒一樣。
撒琉喀沉着臉,用眼神一下接一下地往對方白皙的脖子上面描摹,看到已經消失的水漬突然生出點兒莫名其妙的不滿:用标記獵物的方式有很多,他不過是選擇了代價最小的一種,所以,眼前這條人魚到底為什麼還不知足?
又因為人魚渾身上下全都是自己的味道,少年不情不願地承認:
居然有一種控制不住的.....高興。
不知道過了多久,撒琉喀才舒展開的眉頭再度蹙緊,他察覺到司霖發呆的時間長得過了頭,本來就不怎麼聰明,現在更像一截被抽了魂兒的木頭。
看對方的樣子,怕是連地上那隻狼崽子什麼時候翻了身都不知道。
*
一直以來,司霖都知道自己神經粗、心也大。
他上輩子雖然年紀小小就遭遇父母離婚,又兩度重組家庭,好在不靠譜的爹給了他錢,留不住的媽遺傳給他一副好皮囊。司霖從小到大身邊圍着的男孩女孩隻多不少,隻是他再遲鈍偶爾也會有一瞬間的敏銳——好比部分男生玩笑一般的告白,并不像假話。
司霖從小到大,不叛逆、不早戀,将自己養得很好。
他總聽别人說一個小習慣往往就能改變一生的命運,眼下的情況是,自己雖然謊稱是撒琉喀的表哥,但是自然而然地帶入了為人兄長的自覺。
撒琉喀之前那些動不動就用尾巴卷人的舉動暫且不說,現在直接用舌頭,哦不,用信子舔人了,舔的還是個公的。
......想到這裡,被舔舐過的地方突突直跳,司霖心道不好,必須找個時候和對方好好談一談。
再說,氣味标記又是什麼情況?
唯一能猜到的可能還是撒琉喀先自己給他丢臉,司霖吸了吸鼻子、臉頰一燙,感歎,自己的叢林求生之路果然道阻且長。
“表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司霖一下子從思考中抽離出來,小心翼翼觀察撒琉的表情,看到有一絲微妙的不爽。
他不由得心虛:難道自己想要找機會‘教育’對方的樣子很明顯嗎?
與此同時,視線中有一團灰撲撲的東西在抖動——
司霖松了一口,可憐的小東西總算是醒了。
目光與一雙渾圓的小眼睛對視,人魚渾身都松弛下來,再也管不了其他,幾乎一個箭步上前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少年的沉默。
毫無征兆地,河畔起風了。
司霖下意識想要伸手把蜷縮成一團的小獸抱起來,又有些後怕對方初露鋒芒的牙齒——他幼時被鄰居家的小狗咬過,看似戰鬥力不強實則能連皮帶肉撕掉一小塊。人魚左右打量試圖找個什麼東西防止小狼的撕咬,誰料他隻是動了一下,狼崽就驚恐萬分地哆嗦着往後躲。
司霖一個愣神,對方逃得更遠。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正在砰砰打鼓,撒琉喀先前那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語再度回響在耳邊。
“管好自己,不要輕易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可以靠近。”
“不必了,現在應該也沒動物還敢貿然接近你。”
司霖:“......”
少年所謂的标記落在他的耳邊有了另外一層解釋,不過是對方阻止自己收養狼崽的又一種手段。
可一旦下定決心,司霖就不想放棄。
他不信邪地俯身蹲下,伸出手招了招,試圖讓自己和對方保持平視。
但顯然司霖這些看似友好的舉動非但沒有起效,反而惹得不遠處的小狼兩股戰戰,縮成更小的一團。這種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的感覺并不好受,人魚從頭到尾肉眼可見地蔫兒了起來。
就在這時,撒琉喀無聲無息地靠近。
他抱着手臂一陣打量,在看清楚人魚眼底的失落情緒之後下意識抿唇。
随後,眉頭朝另一個方向動動,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司霖懷裡一熱。
——原本害怕得不行的小狼竟然僵硬地爬了回來,鑽進人魚的懷抱。
仿佛就在短短的一瞬間,它遭遇了什麼遠比忍受巨蚺氣味更恐怖百倍的威脅。
毫無防備地,狼崽往司霖臂彎裡紮得更深,惹得人魚受寵若驚地長大了嘴。撒琉喀轉頭,看到人魚傻氣撲面的笑臉以及狼崽因為示弱不斷搖擺的尾巴,面上的肌肉不被察覺地扭曲了一下。
他憑空生出一種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錯覺。
少年忽然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等視線撤回時開始有密密匝匝的雨點落下來,緊接着他聽到人魚驚呼一聲,說要重新回到河對岸坍塌了一半的洞穴裡,還将小狼揣得更緊。
撒琉喀沒有說話,隻是視線死死地盯着司霖懷裡那團灰色身影上,下一秒,瞳孔看似不經意的一縮,眸底有道森寒的光芒閃過,差點就把原本就瑟瑟發抖的狼崽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