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害怕壓到他的傷口,而利用羊的地盤給千間幕單獨一間房也名不正言不順,最近這幾天都是單獨睡在另一邊草草搭起來的簡單床鋪上。
“這個沒關系的。”
“我不在乎哦,中也很害羞嗎?”
“才沒有!”中也又不說話了。
别别扭扭的好孩子,總是要給點獎勵的。
千間幕從背包裡找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中原中也。
“這是新手機,給你的禮物,電話卡已經辦好了。暫時先用這個吧。”
手機是諾x亞的基礎款式,隻能接打電話接發短信外加一點點小遊戲,功能少的可憐。但這個年代日本手機還是很貴的,手機卡的通訊價格也可以說是昂貴的不可思議。更别說日本那有點可憐的信号站普及率,稍微偏遠一點的地方都沒有信号。但電子設備對于少年來說就是足夠有吸引力的稀罕玩意,中也的眼睛刷的亮了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
“很貴吧!?”
“我也買了。就當中也收留我的報酬吧。”
千間幕拿起自己的手機給他看。
“我的電話号已經存進去了,以後可以給我打電話哦。”
“能教我認字讀書已經很辛苦了……!好吧,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終于露出些許小少年應有的稚氣,千間幕用手掌撐起臉歪着頭看他,他總覺得這個年紀的少年似乎過于成熟,大概是生活艱苦,于是不得不逼迫成長。
不過再一想,這個世界的小孩似乎都很早熟,尤其異能者。小孩們心智成熟的非常快,十歲接觸社會竟然比比皆是。千間幕曾經接觸的正常孩子,十歲也不過是懵懂的年紀,還分不清供給和需求,分不清愛與恨。而中也卻已經能分清何為利弊因果了。
初冬天氣,窗子微微開着,披上毯子也不過是保暖,長時間寫作讀書,千間幕手掌落在桌面,冷的微微發白。他手指纖長關節靈巧,膚色冷白,襯得血管青紫,蜿蜒如黑色藤蔓。中原中也把手機放下,去找了他之前的手套給千間幕暖手,遞過手套時垂眸落在紙面,目光定了定,最終還是沒忍住。
“你在寫作嗎?”
“要看看嗎?”千間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将稿紙遞過去。
中原中也挨着千間幕坐下,千間幕看了看他,把毯子攤開搭在他身上,兩個人挨着看那張墨迹剛幹的稿紙。
“我讀了很多書,但實話說寫的都不怎麼樣,就自己寫了些,打算之後去投稿試試看。”
毯子還帶着千間幕的體溫,中原中也有些不适應的摸了摸肩上的毯子,他湊近千間幕,試着把毯子攏的更緊些。經過這一年的影響,中也偶爾也會讀讀書,也基本能夠分清文章的好壞。
“……好厲害。”
“要一起寫點東西嗎?中也的國文學的很好哦。”
中也回過頭,望入那雙不笑時冷漠逼人,笑時卻輕盈柔軟的異色雙目,他怔了怔,湛藍的雙目略過幾分茫然。
“……我……可以嗎?”
“誰不可以呢?文字是我們的權力不是嗎?文章太長的話,寫一些短詩也不錯。”
白色微卷的長發蓬松細軟又毛茸茸,蹭在臉側溫暖輕盈,像陽光曬過的布料一樣令人心下放松。中也拉長聲音小聲抱怨:
“詩歌嗎?……啊啊啊完全想不通啊。”
“中也的異能名字是什麼呢?”
中也皺起眉。
“……為什麼要問這個?”
“異能力是與你相生相伴的能力。異能力的名字,不就是你的某種表現的嗎?”
“叫……污濁了的悲傷之中。”
那雙異色雙瞳眯起來,小小的少年貓一樣笑起來。
“這不是很适合寫詩嗎?就當做第一句吧。”
是這樣的嗎?
湛藍的雙目略過些許恍然,仿佛什麼枷鎖正在緩緩解開。少年閃亮着雙目,落在窗外的景象上,低聲喃喃重複着,這個曾給他加諸于罪惡與悲哀的異能之名。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寒風吹過,初雪細碎的洋洋灑灑落下,微暗的光芒透過細密的雪花,如流星般降落于湛藍的海面。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懸而未降。”
千間幕微怔,他聽到中也低低的聲音。
沒有制止,千間幕隐隐意識到某種聯系。那種聯系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縫隙,跨越了世界與世界的壁壘。仿佛有什麼聲音告訴他:噓,讓他讀完,讓他寫完。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啊啊,是這樣嗎?居然有這樣的關系嗎?
千間幕有些想笑,他垂下眸,聽着zero的播報聲,聽着詩人的語句,有些出神的望着遠方。
中原中也的學識其實不足以讓他做出一首完整的詩,他還沒有經曆很多,他的閱曆尚且并不充足。但天賦這種東西,加上不知名力量的催化,仿佛從天穹之上垂下的一根蛛絲,輕而溫和但落在他身上。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夕陽入暮湮沒四方。* ”
長久的沉默之後,中原中也猛然驚醒。他愕然睜大眼睛,轉過頭,對上千間幕無奈的笑容。
“中也你,是個詩人哦。”
“……可,我自己都……”
千間幕抽出一張稿紙,将詩句撰寫在紙張上,他在詩人的那一欄寫上中原中也的名字。然後将紙張鄭重的遞到中原中也手邊。
“不,你是個詩人哦,徹頭徹尾的詩人。”
沒有比這更真誠更真實的話了。
“那麼,為什麼我會覺得熟悉又陌生呢?”中也茫然的盯着紙張,仿佛看着一道難以解開的謎題。
“因為中也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中也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自己,也會覺得熟悉又陌生吧?作者和他的作品,就是照鏡子那樣的關系。陌生又親近,這就是自己和自己的關系。”
千間幕看着中也眼中的自己,白色的一團,稚嫩又漂亮的小少年。他忽然意識到為什麼曾有人将他看作神在人間的代行者,甚至将他當做神明崇拜。
往事匆匆從目中略過,隻餘下些許殘痕,他也想通了什麼,索性利用自己的外貌優勢,貓一樣蹭到中也身邊,眯起漂亮的雙眼,輕而小聲的梳理着他的情緒。
“中也,用詩句寫一些感受到的東西吧。”
他垂下的雙目中,是清醒到冰冷的情緒。
“把悲傷與痛苦都寫進去吧,這是你們的東西(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