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破,天際織錦。
莫母于靜谧中醒來,舉目望向窗外。
院子中竟鋪滿了一層薄薄的雪,樹枝上也挂着銀霜,像往下流的流蘇。
牆角隔壁院子探過來的寒梅,也穿上了白裙。
雲彩淡淡,剛升起的太陽也沒甚活力。
裹好衣物,莫母輕步至竈房,爐火将熄,僅餘星火微明。
她躬身添柴,待火舌複熾後,燒了壺水,用溫水和糯米粉。
這糯米粉還是昨日高府的紅封,是上好的糯米,磨得細膩,除了半斤糯米面、一筐紅雞蛋還得了十兩賞銀。
柳府自然也有,是半斤紅糖,一包幹紅棗、一包肉桂和五兩賞銀。
将糯米粉倒入大碗中,逐漸加溫水,同時用手慢慢攪拌,當面團開始成形時,反複揉搓面團,直至表面光滑,内裡無顆粒,蓋上麻布待用。
做完這些,還未至晨鐘,尚餘清閑,莫母拿出昨晚未繡完的收腹帶,凝神定志,穿針引線,等着莫婤起後一道梳洗。
辰光微移,莫婤于夢中醒來,趴在窗柩上驚呼,在現代她是南方人,這還是她穿後的第一場雪,自是稀奇。
莫母指尖正撚斷了最後一根線頭,聽見響動,擱置好收腹帶,朗聲道:
“燒了熱水,自己收拾妥當來吃早食。”
聞言,她抖抖嗖嗖地起身,穿上了炕上娘親溫着的,杏色夾襖短襦,棉褲外套了一條藕粉色外裙,拉至腋下用棗紅綢帶系好。
頸上還圍了一圈兔毛做成的護頸,正中還有個小球球,也不知是不是兔尾巴做成的。
掀開布簾子,進了竈房,從竈台正中的鍋裡,舀了一勺溫着的水,倒在水盆裡同莫母一起洗了臉。
莫母用柳枝蘸鹽刷牙,她用鹽水涮口,再将鹽灑在手指頭上擦牙。
隋朝的刷牙工具多是用柳枝、竹骨,再配以鹽、草木清潔,雖沒現代舒适,但亦能潔牙。
隻都是大人用,像莫婤這種小兒是沒有的。
但用手實在不便,不用她心裡又膈應的慌,想着搬了家,無論如何也要說服莫母給她整一套牙具。
洗漱完,母女倆一同坐到了銅鍋旁。
莫母挑了點豬油,在鍋中化開,又舀了一勺酒釀,煸了煸,再加入清水。
待水沸後,撤了些火,一手拿着面團,一手扯下一小塊,在手心搓成圓滾滾的小劑子後,丢入鍋中。
全都掐入鍋中,又添了把火,待圓子浮起後,莫母掰了塊紅糖,用勺子輕輕攪拌,紅糖漸漸融化,湯汁變成了琥珀色。
接着,莫婤還打了兩個蛋,沿着鍋邊緩緩倒入鍋中,待雞蛋熟後就起鍋了。
在冬日下雪的早晨,莫家母女倆,一人一碗熱騰騰的酒釀圓子。
舀起一勺,軟糯的圓子在琥珀湯汁中滾動,一口能包住三四個。
紅糖的甘甜與酒釀的微酸,同時在口中化開,還伴着雞蛋的鮮香,如同秋日的一抹斜陽,溫暖而不燥烈。
半斤酒釀圓子,還帶着紅糖雞蛋的湯水,對莫氏母女二人來說,還是太多了。
莫母将剩下的都裝進溫碗中,讓莫婤走時抱着,既可以保暖,一會餓了還能再吃。
溫碗,又稱“暖鍋子”,一般是兩層,中間留有一定的空隙,在外層底部加入熱水或炭火餘燼,可長時間保持食物或飲品的溫度①,類似于現代的雙層保溫杯。
收拾完竈房最後一點東西,将要帶着的東西全部搬到了院門處。
一籮筐曬幹的藥材香料,還有些是昨日連根挖出來的,帶着泥。
一箱産具和藥包,每個藥包都挂好了種類。
雙麻袋中,密納衣裳與寝具;還有一箱從莫兄房中收拾出來的書卷。
莫母跟張媽媽打聽得知高府膳事豐贍,日有三餐,也可用火爐子在院中烹些小食,打打牙祭。
聞言,莫母思慮周詳,還是帶了火爐子,隻是将家中囤積之粟、麥、黍稷等,悉數換成銀子,還去了趟油鋪,将麻籽都換成了油。
麻籽榨出來的油,曆史上又稱“胡麻油”。
油燈多是用這個油,它還可調味,可給木器防腐防潮,可給竹簡紙張防水,甚至有清熱解毒、養血潤燥的醫用效果②。
餘留之糧,不過五斤粉白、五斤大米、三升菽豆、一秤苡仁、半升芝麻。
輔以核桃、松子等山珍,再配以棗、桂、蓮子諸補益之品,零星雜陳,共聚一方籃筐。
廚中器皿,銅釜陶甑、菜刀砧闆,碗碟匙箸、醬醋椒鹽,各有所置。
最令莫婤稀罕的,是那一瓦罐乳白的豬油。
另附莫家母女一些零碎的東西,如木梳、瓷盞、牙具……
混着從莫兄屋收出來的零碎,一起裝了一函盒。
莫母随身包裹裡,裝着藏有錢函的枕頭;莫婤肩上的布袋裡,收着自己的和從莫兄處尋得的寶貝。
巳時将至,兩輛馬車緩緩駛入巷子,停靠在莫家小院門前。
門後行囊堆積,俨然成丘,待車夫二人協力搬運,籮筐、簍子、箱子都遂一安置于後面那輛馬車的車廂内。
莫母牽着莫婤,一同登上第一輛馬車,身旁坐着高府的兩名管事媽媽。
辚辚車輪碾壓青石鋪成的小巷,聲聲作響,宛如槌敲擊編磬的響動。
莫氏母女攜手,步入前往高府的漫漫路途。